袁训见妻子生气,忙抱紧了她摇上几摇,又斜斜的看向考篮一笑。他还没有说,宝珠又喜欢上来:“我铺子分了钱,虽然没有你的,却给你精心备下来,请母亲看过也说好,”
袁训收起不正经,温和地打断宝珠,正色道:“母亲也说好?”
“是啊,母亲让我好好的给你收拾了,过几天好给你用,”宝珠没看出来,还在自己个儿的喜欢。看看宝珠心里有你的吧,总是有你的。
袁训不再随意玩笑,而是扯着宝珠起来。沉吟一下,不好直接告诉她,就佯装没什么道:“我回来还没有去见母亲,走,我们去看看她。”宝珠就由着他扯住手走,出来见风寒刺骨,正是春寒时分。就更依恋手上的那温度,娇娇地一路走一路商讨:“给你煮了鸡子儿,又蒸下糕点先给你品尝,看是不是你的口味儿,还要什么,我没考过,我竟然想不起来你还要什么?”
袁训侧面颊倾听,不断的微笑。
他的笑容中既有对宝珠的宠溺,又有对宝珠的怜爱,还有另外一种说不清的意味儿在,似唏嘘又似感慨。
宝珠对他的千般儿好,他都知道。可袁训想,这一回宝珠的考篮好意,我是要辜负了的。不过单独和宝珠说,又怕她不明白,还是请母亲把实物拿出来,请宝珠看上一看,她必能体会自己的用心吧?
上一科他侍母疾而不肯轻易的去考,上一科他自觉得分了心怕考得不好,而没有考……而袁夫人也同意儿子“大器晚成”一下,十八岁赶科考,不算晚也不能算早,就是母子都存着同样的一个心思。
下了那科场,就要必中的才好!
要让那个人含笑。
在袁夫人房外,宝珠住了语声。她的婆婆最喜欢的就是安静,宝珠呢,自然也不当打扰的人。忠婆悄然打起帘子,小夫妻并肩先往房中看去。
见袁夫人这一回是坐在椅子上,嘴里念出了声,手中还敲着木鱼,这一回是真的在诵经。“如是我闻……。”她微闭双目,静静诵经的样子,好似佛前那盘优昙花。
她的静,与她的雅,让宝珠深深的感动起来。
从老太太开始,都说宝珠嫁的好,丈夫好,婆婆好。而宝珠自己也觉得,是真的好。
宝珠不但是感激她的婆婆肯什么事都不问,把什么事都交给宝珠,总带着宝珠做坏了她也不介意。另有一件,就是袁夫人入静时的风姿,秀雅若清风中春花,自华自实,自宁自深。总是让宝珠见到一回,就要随着沉浸进那安静中,随即就深深的感动起来。
一个人的日子,竟然可以过得这么的幽入寻常。
一个人的思念,竟然可以浸到身子骨的寸寸分分中。
偶尔,宝珠也会猜测,公公是怎么样的人物,才有婆婆这样气质高华的人深爱上他。她不敢问袁训,怕惹得袁训思念,反让他跟着伤心。
“母亲,”袁训轻声唤她。
袁夫人不是猛的睁开眼,而是徐徐带着留恋,缓缴的睁开她的眼睛。见到是儿子和媳妇过来,就含笑上面颊。才要问,又笑容加深,显然是想到原因。她心情顿时大好,悠悠然:“进来吧。”
袁训和宝珠走进去,袁训的手还握住宝珠,凝视着母亲:“为什么不告诉宝珠呢?”宝珠愣住,什么没有告诉我?
“宝珠备的不是挺好?这是她的一份儿心,就用她备办的吧。”袁夫人和气的道。
宝珠就更糊涂,难免东张西望一下,在丈夫面上瞅瞅,又去看婆婆面容。手上一紧,是让袁训捏了一下,宝珠顿时老实的站好,不再乱看却不能阻止她的乱想。
有什么事情宝珠不知道呢?
袁训恰好在道:“请母亲拿出来吧,给宝珠看看她就明白。”宝珠稀里糊涂,也跟着点头,表示自己看过就会明白。
可又看的是什么?
袁夫人面上就飞起似喜似愁似甜蜜又似沉思的表情,对忠婆颔首。忠婆走进内室,取出一件东西来。
上面有把手,下面可拉开,不是太好的材质,却带着经人手摩挲过的光滑。又是一个考篮。
宝珠恍然大悟,晕生双颊有了娇嗔:“母亲,应该对我说才是。”
这东西带着有年头儿,竹子都微微发了黄,却纹理缝中全是干净的,带着没有用过,也其实就是没有用过。
这是公公以前备下的才是。
这没有用过,这过于干净,这摩挲的光洁……宝珠也不用再问。这是备下来以后,主人并没有下过一次科场。
但又很想去赶考,就时常的摩挲它。摩出无处不在的光滑,比打上桐油还要明亮。
只这一份儿有年头,干净,又光滑,主人的遗憾之心俱在其上。
果然是宝珠见到了,就会明白过来。
宝珠走过去,见打开的抽屉里,笔墨纸砚样样俱全。袁训今年十八岁,这东西少说也有二十岁以上,纸张跟着发黄,笔是新的,墨没有打开,砚台也全没有着过水的模样。
宝珠湿了眼眶,这是怎么样的一种遗憾,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含恨加泣血呢?
“就用这个,”宝珠回过身,屏气在婆婆和丈夫面上扫过。袁夫人虽在笑,却落下泪水。犹是泪落不止,她还是笑容绽放胜过春花。
这东西总算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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