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钱坐车,在夜色里沿着江边走回学校,周围的人遥远而安静,郁风没忍住抓起他的手飞快亲了一下,“你这么能扛事儿你还觉得自己没长大?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许远摇摇头,他憔悴的脸色像在玻杯里摇晃的淡黄色药水,“我不行。我要真能扛事儿,珍宝就不会……我也不会逃到你这里来。”(
此时此刻我和郁风对坐谈话,郁风在说这段关于廖副院长的事件时,顺势提到了这段对话,我感觉到他特别困惑,而且他特意提及,说明他对此印象深刻。我追问他为什么特别记得这件事呢。
“他当时的眼神很奇怪,他看着我穿成套的西装的样子,好像真的特别吃惊。我不明白他吃惊的点在哪里。”
我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郁风想了想,说:“他那天穿着一件柠檬黄色的旧短袖,一条发白的破洞牛仔裤——不是做旧那种,就是穿旧了,洞是在出租屋门框的钉子上钩出来的。我们并排站在试衣镜面前,或许在他眼里,我变得陌生了。”
“你是觉得他会认为你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你们站在一起并不搭配?”
“或许是吧。后来,”郁风淡淡苦笑了一下,“他的下一次离开,就是得知我申请了公费留学之后。”
我吃惊:“还有这回事?那他因为这个离开你,倒是蛮符合耽美小说套路的。”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一时也不知道继续问点什么了,最后只好信口开河:“不过我倒觉得,答案就在他说那句话里——‘我觉得我们都没长大’。他吃惊是在于突然发现,你们已经有成熟的外形了,他心里没有预期吧。
有些中年人觉得自己应该在中年时达到某种成就,他没达到,于是那种不安在接下来的日子愈演愈烈,变得更爱吹牛说大话、更偏爱冒险、更高估自己。反正做人就是各种卡bug,有的人卡在童年、卡在青春期,有的卡在中年。
而且你所说的‘抗事儿’跟‘长大’之间没有必然关系,能抗事儿也不一定‘长大了’,贫困山区五岁的孩子还会自己做饭呢。”
郁风听了一笑,“跟你聊许远,我还挺有启发的。”
我说那就好!那我不算白听你的故事!)
一路走回出租屋,四条腿一起朝冰箱迈,两人对视一眼,打开冰箱,里面只剩半盒牛奶——郁风原计划今天要补充冰箱的,但现在他没有钱了。
“你喝了吧,我想饿一饿,明天开会多吃点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
许远把牛奶盒贴在耳侧给自己降温,头歪着,没说话。
郁风又说:“我校园卡上还有钱,明天你去学校小超市买吃的行吗?坚持一下,后天我就回来了。”
许远点点头。郁风说:“快喝牛奶,喝光!”
许远仰起头,一口气喝掉,饿极了突然灌下许多夜体,他的胃反应不过来,他的表情恹恹的。
郁风微笑着看他,感觉光是看着这心爱的朋友,就能“有情饮水饱”。
“给我也尝尝吧。”他伸手抱住许远,把他托起一点,仰起头吻他,边亲边往卧室走。
他们在小床上番滚,饥饿让他们喘西得很厉害。
许远:“你还有力气吗?嗯?”
“有。”
第二天一早,郁风起来特意冲了个澡,清清爽爽地穿上新买的西装,领带和外套搭在手臂上,站在床边让许远看。
“好看吗?”
“好看。就是书包和鞋配不上你了。”
郁风笑道:“换了包和鞋,你又会觉得没有手表搭配,加上手表,你又觉得缺少袖口,都加上了你会觉得西装不够好了……”
“那就都配上,换最好的行头。”
郁风忍不住跪到床上去亲他,低声哄他:“我们将来都会有的,最好的行头,最好的生活,最好的你和我……”
郁风去校门附近的博士楼公寓跟廖副院长汇合,副院长亲自开车。郁风还不会开车,高三毕业的时候计划学车,但后来因为许远的缘故,他一直提不起精神去学,耽搁到现在。
这次他还挺受宠若惊的,数学学院他倒是经常打交道,但让副院长开车,他在一边坐着,心里还是既忐忑又感激。
路上他到底不放心,给陈唐去了个电话,请他送些吃的到出租屋,陈唐没好气地答应了,答应了又不愿意挂,逮着郁风讲电话,“你去哪儿开会?跟谁去?项目组有哪些人?怎么没人告诉我?”
“没哪些人,就我和廖老师。”
“哪儿来的廖老师?你们学院有姓廖的吗?”
“数学学院的。”
“廖春雄?……我擦,就你们俩?还要住一晚?你跟他很熟吗?”
郁风两顿饭没吃,饿得有些没有精神,他没力气跟陈唐聊天,说:“好了,你问题真的很多,回来再说吧。送吃的,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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