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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第1页)

人的妙语。它有着音乐的捉摸不定,又有着数学的精确严密。只有其中的一种特性可以同任何东西相比:它有着一种好心肠的温暖,而它的滋味、气味、给人的感受都是难以语言来形容的。查尔斯·拉姆①以他无穷的智慧,如果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描绘出他那个时代的动人的生活图景的;拜伦勋爵在《唐·璜》的一节诗里来描述这件难以描绘的事,完全可以取得非凡的效果。奥斯卡·王尔德在拜占庭的织锦上堆饰伊斯法罕②珠宝的话,也许会创造出扰人心思的美好事物来。想到这,眼前不觉闪现出伊拉加贝勒斯③的盛宴,令人头晕目眩。德彪西④的微妙的和声与旧衣柜中散发出的霉味和芳香——衣柜里装的尽是不知哪一代人的旧衣裳、皱领、长袜和紧身上衣,以及与山谷里的百合花的清香和茄达奶酪的香味混杂在一起。

①查尔斯·拉姆(1775—1834),英国散文家、文艺批评家。

②伊斯法罕:伊朗城市。

③伊拉加贝勒斯(204—222):罗马帝国皇帝,在位期为公元218—222年。

④德彪西(1862—1918):法国作曲家。

海沃德之所以会发现出售这种名贵饮料的酒馆是由于在街上遇到一位名叫麦卡利斯特的人。此人是他过去在剑桥的同学。他既是股票经纪人,又是哲学家。他习惯于每周光顾一次这家酒馆。不久,菲利普、劳森和海沃德也养成了每逢星期二晚上都在那儿聚会的习惯。社会风俗的改变使这家酒馆不如从前那么门庭若市了,这倒有利于喜欢在这儿聊天的人。麦卡利斯特这个人粗骨骼,显得过于矮胖,宽阔的脸上胖墩墩的,说起话来,声音柔和。他是康德的学生,一切问题都从纯理性的观点出发。他喜欢阐述他所信奉的学说。菲利普听得津津有味。菲利普旱就认为形而上学比什么东西都有趣。不过,形而上学在实际生活中是否有什么用处,他并不太清楚。他在布莱克斯特伯尔苦思冥想而得出的一套完整的小小的思想体系,在他迷恋于米尔德里德的期间,并不曾有过明显的效用。他不能肯定理性对于指导生活有很大的帮助。在他看来,生活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他曾经受到强有力的情感支配,无能为力,好像被绳子拴在地上似的,无法挣脱。这情景迄今还历历在目。他从书本上看到许多明智的东西,可是只能根据自身的经验来加以判断(他不知道别人是否也是这样),他采取一个行动,从不去权衡它的利弊,也不去考虑其利害得失。他好像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他行动起来不是局部性的,而是全力以赴。那种左右着他的力量似乎与理性毫无关系。理性的全部作用,只不过向他指出他心里想达到的目标所必须采取的途径而已。

麦卡利斯特提醒他注意“无上命令”①的论点:

①“无上命令”是德国哲学家康德提出来的(无上命令是良心至上的道德观)。

“你应该这样行动,使你的每个行为都能成为一切人的行为的普遍准则。”

“依我看,这纯属无稽之谈。”菲利普说。

“你敢对伊曼纽尔·康德的理论发表这样的意见,太狂妄了。”麦卡利斯特反驳道。

“这有什么?崇拜某人说的话是愚蠢的:当今世界上盲目崇拜的现象简直屡见不鲜。康德之所以思考问题,并不是因为这些问题是真实的,而是因为他是康德罢了。”

“那么,你对‘无上命令’有什么不同看法?”

他们争论着,好像帝国的命运处于危急关头似的。

“它表明一个人可以凭意志力去选择自己的道路。它还指出理性是最可靠的向导,为什么它的旨意就一定比情欲的旨意强呢?它们并不是一回事,仅此而已。”

“你好像心甘情愿地充当自己的情欲的奴隶。”

“是它的奴隶,因为我无能为力,但不是心甘情愿的。”菲利普笑着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起驱使他去追逐米尔德里德的狂热劲。他记得自己如何恼怒,又如何地感到这种情欲的堕落。

“谢天谢地,我现在已经完全解脱了。”他想。

然而,即使他这么说了,他仍不敢肯定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当他受到情欲的驱使时,总感到有一种不寻常的活力,脑子特别活跃。他会变得更加生气勃勃,不仅有全身的兴奋,而且有心灵的激情,这一切使现在的生活显得枯燥无味。尽管他已忍受了一切痛苦,他却从那种意义上的充满激情,势不可挡的生活中得到补偿。

菲利普的令人遗憾的议论使他卷入了一场关于意志的自由的讨论。麦卡利斯特凭借丰富的记忆力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论点。他酷爱玩弄辩术,逼使菲利普自相矛盾。他将菲利普逼入窘境,使他不得不作出不利自己的让步。他运用逻辑来挑他的毛病,引经据典,驳得他体无完肤。菲利普最后说:“好了,对别人的事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我只能谈谈自己的看法。”

“在我脑子里自由意志的幻想太强烈了,我无法逃脱。可是我相信这只是幻想罢了。然而,这种幻想恰恰是我的行为的最强烈的动机之一,在行动之前我觉得自己有选择权,这支配了我所做的事;可是后来事情做过后,我相信那样做是永远无法避免的。”

“你从中得出什么结论呢?”海沃德问道。

“噢,即后悔是徒劳的。牛奶打翻了,哭也没用,因为宇宙间的一切力量都一心要把它打翻嘛!”

LⅩⅧ     一天早晨,菲利普起床时觉得头晕,于是又躺了下来,突然发觉自己病了。他四肢疼痛,浑身冷得直打颤。女房东给他送早饭的时候,他隔着敞开的门,对她说他身体不舒服,要她送一杯茶,一片烤面包来。过了几分钟,有人敲门,格里菲思走进来。他们住在同一幢公寓已一年多了,但除在走廊互相点头打招呼外,并无更深的交往。

“喂,听说你不舒服,”格里菲思说,“我想我应该进来看看,你究竟怎么啦。”

菲利普不知何故竟脸红起来,对自己的病不当一回事,说过一两小时就会好的。

“好吧,你最好让我量量你的体温。”格里菲思说。

“那没有必要。”菲利普烦躁地说。

“来吧。”

菲利普将体温计放进嘴里,格里菲思坐在床沿兴致勃勃地聊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体温计来,看了看。

“喏,你瞧,老兄,你必须卧床休息,我去请老迪肯来给你看病。”

“胡扯,”菲利普说,“我没事,你不必替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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