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美红的后事由请来的“先生”帮忙主持,操办得肃穆而庄重。
她的衣服是年秀玲给选的,帮她擦了身,挺着大肚子亲手给她换上的。
一身亮色衣裙,配着秀丽的妆容,整齐的发髻,让她看起来只像安然睡在停灵的木棺里。
木棺后面的花圈上挂着一块孝子牌,江代出的名字后面跟着贺繁的。不分远近亲疏,只因江代出比贺繁早生两个小时,所以名字在前。
两人都着黑衣,戴白孝,一同给棺前案台上的饭盅里添饭,再摆上水果鲜花,又一同向每一位前来吊唁的宾客鞠躬回礼。
年美红做头发的手艺好,人缘也好,厂院儿里来送她的人不少。
到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家里那个一直让人弄不清是哪里来的男孩也是她的儿子,只是个中缘由,如今不好细问了。
推她去火化的时候,江代出跟贺繁站在外面,跟着先生的指导喊了声妈,又念了好些路上送她的吉利话。
贺繁不是第一次叫年美红妈,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他叫过一次。
那天年美红敲门进他的房间,告诉他自己想通了,也想明白了,两个人只要能互相理解,彼此扶持,过日子男的女的不都是加在一起四条胳膊四条腿嘛。
她拉着贺繁的手,眼中带着笑意,说小繁你叫我一声妈,叫了我就答应了。
还让他跟大年一定要长长久久地相亲相爱,到她老了,出双入对地一起到她床前看她,等她死的那天一块儿来送她。
贺繁叫了她,母子俩温情脉脉地聊了许多事,聊起她第一眼看到贺繁,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有多奇妙,也说贺繁这些年有多让她骄傲。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太早送走她了,都没有等到她变老。
也没有等到贺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代出。
一盆金灿灿的元宝和纸钱倒进焚烧炉,火焰高高一扬,江代出瞬间嚎啕大哭。
他泣不成声地和她说话,说自己错了。
他不该和她犟嘴,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会有下辈子。
他现在相信有下辈子了。
下辈子他还要当她的儿子,还会在茫茫人海中帮她把贺繁找出来,带到她面前,他们还做一家人。
第105章
悲伤无孔不入,片刻不休,绵密侵蚀着思念亲人的心。
送走年美红后,江代出过得浑浑噩噩。
也不是多想哭,就是无时无刻不感到胸腔憋闷,像灵魂被抽离后身体不知该怎样呼吸。
有时候在家里,他老恍惚地觉得年美红还在,似乎只要他大喊一声妈,就会听到她的回应,看到她边用围裙擦着手边从哪个房间里出来,到他跟前和他说话。
江代出与年美红的感情有多亲厚,贺繁看在眼里,深知他一定比自己更难受。可若年美红天上有知,一定不愿意,也忍心看着他们消沉太久。
于是贺繁不得不强迫自己抑住哀伤,打起精神,在江代出最痛苦难捱的日子里做他主心骨,带他一起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开学已经有些天了,料理好年美红的身后事,贺繁跟江代出才回去上课。
在殡仪馆守灵的那两天,江代出完全没有合过眼,后来回家也每晚失眠。可有天他忽然又开始嗜睡,在学校一睡一整天,回了家还接着睡。贺繁以为他是太累,除了提醒他吃饭不会叫他。
一日寻常放学的公交车上,江代出靠着贺繁的肩膀又睡了一路。
路况不好,车子急刹一晃,贺繁伸手扶住他的脸,摸到一把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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