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片刻,然后一步一步走到王显民面前。
他剃了光头,穿着和他形象格格不入的囚服,眼睛里射出两串令人琢磨不透的暗光。
“季洁,你赢了。”
“不是我赢了,是六组赢了,是正义赢了。”
王显民嘴角向上一撇,显得极其不屑,但是又不得不去接受这个现实。
“记得给我烧点纸钱,我信这个。”
“为什么找我?”
“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早就没人能为我烧纸钱咯。”
“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去看你?"我叉着胳膊问他。
“你肯定会来,我用下辈子去赌,用生生世世去赌。”
我的话一瞬间被堵在喉咙里,他的意思像是在信任我,但是又像是在逼迫我,王显民再次将我推到了两难境地。
过了许久我才对他说:“走吧,时间不早了。”
狱警开始缓缓地带着他朝外走,他的身影逐渐化为黑点消失在门口,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将这黑点融化变小,我再也看不到了。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王显民。
他也并没有输得一干二净,起码他赌赢了最后句话:为他送终的人,确实是我。
我将他的骨灰安葬在燕妮和丁静的斜对角线上,这下子,王显民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了,只是不知道,丁静九泉之下愿不愿意接纳他这个杀死自己的枕边人。
这块墓地价格不菲,这也是王显民忙碌算计了一生后的最终归宿。他抢了那么多钱,赚了那么多钱,谁能想到最后所有的钱都要上缴国家,而自己能给自己留下的,唯有这方寸之间?
周围摆满了菊花、纸钱和祭品,我看着那些墓碑上的名字和生平简介,忽然间感受到了岁月的冷漠无情。再精彩成功的人生,再平淡无趣的人生,再十恶不赦的人生,最后都要化为一个小匣子和上面的了了数言而已。地下的人早已听不到,地上的人,又有何所思所想?是要重复地下某个长眠人的一生,还是要开辟自己的道路轨迹?
我先去看了丁静和燕妮,将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和一个洋娃娃摆了上去。听说丁静年轻时长得不输电影明星,王显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追到手,她也曾经是那么一个爱美的女人啊,只是谁能想到以后种种恩怨是非,竟然摧毁害死了一个本该众星捧月的女人。
对燕妮,我仍然心怀无限愧疚。如果不是当年那场意外,她本该快快乐乐背起书包去做一名小学生,她会获得爸爸妈妈无尽的宠爱,会收获一群可以玩捉迷藏的小朋友,她的童年,本该无忧无忧,只可惜,她的生命,仅仅定格在了童年。
我最后才去了王显民那儿,交手了四年多,我赢了,但是赢下来却没有任何成就感,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消耗。815和王显民拖垮了我的精气神儿,甚至差一点儿拖垮了我的人生,从世俗角度来说,正义最终打败了邪恶,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说,我们俩更像是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赢什么。
我遵守承诺,给他烧了很多纸钱。一般来说,祭拜完后都要向逝者鞠躬,但是从始至终,我的身子都站得笔直挺立,我出于道义来送他最后一程,但是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向这个人弯下半分腰杆。
从墓地回来时,风吹得很烈,我裹紧了大衣,向老郑汇报了情况。老郑和六组所有人都不同意我来这儿,他们认为我来给王显民送行完全是自寻烦恼,但是杨震却对我说,不亲自来一趟,我永远会有心结,来这一趟,也算是给这四年多的恩恩怨怨做个了结。杨震是最懂我的,在他的全力支持下,我才有了来墓地的勇气。
回到局里后,我给刘欣打了电话,彼时她正在医院陪姑姑,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一下子哭了出声。
“结束了,彻底都结束了。”我安慰她说。
刘欣哭得越来越大声,她从6楼的病房一口气跑下楼,然后又突然对我笑道:“季姐,你说我是不是还是留长头发好看啊?"
“是啊,前几天见你时,你头发剪得像个假小子,我们都好不习惯,老郑还问我这个男孩是谁。你留长发好看,长发显得秀气。”
“我姑姑也是这么说的,那听你们的,我把头发留起来。等长长了,我给你拍照片。”
“那我可等着了。”我笑了笑。
刘欣有了新的开始,六组有了新的开始,我和杨震,也有了新的开始。
生活在平淡中透着甜蜜,我和杨震不再避讳众人,而是经常一起上下班,他来六组看望我时,也越发光明正大,唯一让他感到烦恼的是,六组这帮小的反而越来越不怕他了,每次杨震进来没有外人时,他们不喊“杨处长”,而是通通喊“姐夫”,杨震每每都要抱怨自己在六组前越来越没有领导的样子,话虽如此,但是这依旧8抵挡不了他时不时就想来六组的脚步。
杨震免不了有很多应酬,他不是一个喜欢到处喝酒的人,很多场合都是能推就推,他宁愿回家给我做饭,也不愿意在外面觥筹交错,这一点让我颇为感动。自从结婚以来,我鲜少下过厨房,反而是杨震的做菜手艺不断提升。
都说“男主外女主内”,甚至五年前我也是这个想法,但是现在看来,“女主外男主内"也没什么不好,谁有空谁就去照顾那个加班的人,谁有空谁做饭,谁有机会谁就去干事业,自己过得开心幸福最重要,何必要在意世俗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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