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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1页)

“钏儿呢?”房玄龄问。

新面孔退下,临走时没忘记故作扭捏地撇撇嘴。撇嘴也是女人献媚的一种方式,也许她还不清楚羽林卫的地位低下,也许还不能从制服上分辨禁军的级别。

钏儿闻声走过来,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所谓职业的微笑,就是笑得得体,笑得适度。笑声、笑貌都无可指责,只是缺乏热情。

“先来一壶惜春的招牌陈酿,一碗昨晚叫的那个什么来着……”

房玄龄当然记得昨晚叫的是什么,假装忘了,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究竟在钏儿心中有无印象?有多深的印象?钏儿不接话,只是不冷不热地笑了一笑。

玄武门之变 第六章(4)

房玄龄在打她的主意,这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长得还算机灵,可惜只是个羽林卫。羽林卫能有什么出息?任期满了,能捞个县尉就算不错。”前两天她同惜春的伙伴闲聊时,这么说起过房玄龄。

看见钏儿不答话,温大有心中窃喜,正等着看房玄龄如何自找台阶的尴尬,却听到一个声音道:“嘿!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泡妞!”钏儿自然也听见这一声喊,侧过身来一望,惊喜顿生。哈哈!来了个有来头的主儿。钏儿怎么知道那人有来头?因为那人头上戴的,是辰桥

市梦华轩最新推出的纯丝便冠,一顶索价五铢钱十枚,非大富大贵之家,有谁买得起?见了

这么个有来头的主儿,钏儿赶紧屈膝行礼,笑盈盈地请安。那人却全不理会,只顾同房玄龄寒暄。寒暄过后,又道:“我家三叔叫我传句话给你,他说你相貌非常,日后必然位极人臣。前日在吏部面见时因人多口杂,不便说。”

说完这几句话,那人走了。温大有吃了一惊,问道:“这人是谁?”房玄龄道:“高侍郎的侄子高十三郎。”高侍郎?钏儿也吃了一惊,插嘴问:“难道是吏部侍郎高孝基?”连一个酒楼的女侍也知道吏部侍郎高孝基的大名?不错。根据隋朝的制度,五品以下官员的任免,皆由吏部侍郎斟酌处理。在惜春酒楼泡妞的那些禁卫军的前程,无一例外,皆操在高孝基之手。“高孝基”这三个字,因而也就成了惜春酒楼里最常听到的词汇之一。钏儿不仅知道高孝基是吏部侍郎,而且也知道高孝基有知人之鉴,因为出入惜春酒楼的禁卫军一个个都说他善相人,万无一失,有的甚至把他比做东汉末年的高人、绰号“水镜先生”的那个司马德操。

“除了高孝基,还能是谁?”房玄龄淡然一笑,好像高孝基那“位极人臣”的预测,与他房玄龄并不相干。

钏儿本来早就不记得房玄龄昨晚叫了个什么菜下酒,现在却忽然想起来了:“你昨晚叫的是肠血粉羹,加辣,对吧?”她说。房玄龄昨晚真的叫了碗肠血粉羹?也许钏儿并没有想起来,只是信口胡诌。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房玄龄都不会说不是。傻瓜才会在乎昨晚究竟叫的是什么,高侍郎看上的人,能是傻瓜?

钏儿这思维其实并非无懈可击,因为那个所谓的高十三郎其实是个冒牌的假货。高十三郎既然是假的,他替高侍郎带的那句“位极人臣”的预测,当然也就真不了。至于假高十三郎头上的那顶纯丝便帽,钏儿倒是没看走眼,的确是辰桥市梦华轩最新推出的真品。不过,房玄龄没花十枚五铢钱,只花了十枚小钱,因为他没买,只租赁了一日。

钏儿没能识破这骗局,当日夜晚半推半就地让房玄龄上了她的床。次日夜晚,房玄龄单独一人来惜春酒楼,当着钏儿伙伴们的面送给钏儿一对金镯子、一双金耳环、一只金戒指。温大有没露面,不过,房玄龄买首饰的钱,都来源于温大有的钱袋,他赌输了。两个月后,钏儿心中怀着“夫贵妻荣”的梦想,脸上挂着委屈求全的神情,下嫁给隰城县尉。

房玄龄自己也没少做那“位极人臣”的梦,编造高侍郎那段假话,其实就是潜意识中有那种梦想的反映。不过,既然知道那不过是欺人之谈,房玄龄对梦想成真的期望,自然远不如钏儿那么高。自从除名为民,发配上郡之后,那梦想早已彻底破灭,倘若不是钏儿如今又提起,还差不多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看着钏儿呆滞的眼神,房玄龄忽然感到无限的凄凉与内疚。如果当初我没下那套,钏儿会嫁给我么?肯定不会。会嫁给谁?也许早已嫁了个当真受高侍郎赏识的人,如今夫贵妻荣,成了诰命夫人都说不定。想到这儿,房玄龄叹口气。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玄武门之变 第六章(5)

“钏儿!那不过是哄你的假话。”

“什么哄我的假话?”钏儿反问,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不明白房玄龄说的究竟是什么。

“高侍郎没说过我会位极人臣。”

“胡说!”这回钏儿听明白了,只是不能置信,她确有不能置信的理由。“我亲耳听见高十三郎说的。你忘了我当时在场?”

“那个高十三郎是假的。”

“那个高十三郎是假的?”钏儿摇头,“就算他假得了,他戴的那顶辰桥市梦华轩的丝帽难道也假得了?”

“那顶帽子倒不假,不过,不是他的,是我花十枚小钱租来的。”

听了这话,钏儿陷入沉思。十八年前那一晚的那一幕,反复出现在她眼前,一次比一次清晰。那个所谓的高十三郎的道白也反复在她耳际响起,只是越听越像是戏中的台词。十八年前我怎么就没听出来?想起往事,钏儿打了个冷战。人生能有几个十八年?十八年耗尽我的青春,换来了什么?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一个十八年后化作骗局的梦想? 哈哈!我真是瞎了眼!这么一想,钏儿攥紧手中的锥子,猛然举起右臂。

房玄龄没有挣扎,平静地闭目等死。早晚是个死,与其躺床上病死,还不如死在钏儿之手,奔赴黄泉之时心里也稍稍好过些。

房玄龄当然并没有死。如果他当真死了,会怎么样?玄武门之变照样会发生,只是史册上会少一篇传记,以玄武门之变为题材的文学作品会少一个配角。如此而已。

为什么没有死?甚至也无痛觉?分明闻到血腥了嘛!房玄龄纳闷,睁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钏儿那一锥,不曾刺下他房玄龄的喉管,却不偏不倚,正中钏儿自己的左眼。鲜血如泉,淌下钏儿的面颊。往后的情形如何?房玄龄只记得当小苍公疾步奔进房来时,钏儿已经躺在原本属于他房玄龄的病榻,锥子已经在地上,眼睛已经包扎好。

“你给她包扎的?”小苍公问。

房玄龄想摇头,因为他记不起那是他干的。不过,不是他,能是谁呢?当时房间里只

有他和钏儿两人在,况且,那包扎用的布料,不正是从他自己的衣袖上撕下去的么?这么一想,他就懵懂地点点头。

“究竟怎么回事?”

小苍公一边问,一边撕开房玄龄那胡乱的包扎,对准伤口洒上一些海螵蛸,贴上膏药,重新用纱布把钏儿的左眼包扎好。等到把钏儿料理停当,站起身来之时,小苍公忽然一惊,问道:“嘿嘿!你怎么起来了?”

不怪小苍公吃惊,原来房玄龄已经卧床半年不起。什么毛病?盗汗、低烧、头晕、目眩、耳鸣、口干舌燥、四肢乏力等等,但凡说得出的症状,都有。换过医生无数,个个束手无策。

最后找到小苍公。小苍公之所以称之为小苍公,据说是神医苍公之后。神医之后果然不同凡响,把过脉之后,摇头发一声叹息,说道:“百年不见的奇症!”

什么叫“奇症”?其实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病症。房玄龄心中明白,只是懒得戳穿。戳穿了有什么用?既然不知道是什么症,自然也就无从对症下药。不过,小苍公既是神医之后,自有办法。处方下来,房玄龄拿过去一看,无非是人参、琥珀、燕窝、三七之类。吃下去绝对无妨,虽然盗汗、低烧、头晕、目眩、耳鸣、口干舌燥、四肢乏力等等症状一样也不见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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