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身份都不知道利用。”他轻嗤,嘲弄地自语了一句,身子却是越过阶梯上惊恐的小蛇,把上铺楚渭的被子抱下来了,“今晚应该会很难熬的,忍到明天就会好了。”
“……真的吗?哥哥怎么知道?”看着向来冷淡的哥哥动作轻柔地为自己又添了床被子,年纪最小的幼子竟真觉得不似刚才一般冷了,于是攥着被角小心问道,“哥哥难道……也经历过吗?”
其实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指望钟昴真回答他。但是,“嗯,”他听见哥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那单薄的嗓音在深夜里似乎比他的身体还要寒冷,“所以我才觉得你真可怜。”
可怜?谁?他……?
被窝里男孩的眼皮终于有些沉了,他摇摇脑袋以示自己并不可怜,但心里的困惑却还是一不小心就从嘴边漏了出来:“哥哥为什么……”他含糊不清地咕哝道,“哥哥难道……不痛吗……”
听到这句,已经走出门口的钟昴不由愣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先前的镇定,头也不回地替这个与他两分相似的幺弟关上了房门。
而总算得以入睡的男孩也没能听见那两句喃喃中的应答。
半夜,好不容易睡了几小时的男孩烧起来了。大颗大颗的汗水开始从他冷白的皮肤上坠下,随着头部的晃动逐渐洇没进枕巾里。
他开始谵妄,神经性抽搐,胡乱的呓语惊醒了阶梯上那条刚蜕下了一层皮的小蛇。
小蛇被惊醒,焦急地滑动身体拱头钻进了厚重的被里。被里,男孩本该温凉的身体突然变了好烫,烧得那小蛇急匆匆地就把头往男孩水光的脑袋上撞去。
一下,两下,男孩没有被叫醒,却谵妄得更加厉害了,开始用双手往自己身上去挠。
小蛇好急,左三圈右三圈地游荡却想不出主意,它想要出去,但一出去又怕被监控拍到自己。能用的办法都已然穷尽,万般无奈之下,它只好一点点缠上了男孩瘦弱的脖颈。
它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终于,在一道类似于错位的嘎吱声后,一双手掌猛地扣向了差点让自己窒息的麻绳一样的躯体。
“咳咳、咳咳……”昏沉中的男孩猝然睁开了那双血一样鲜红的眼眸,黑色的眼白让差点勒死他的罪魁祸首都不由吓了一跳。
“蛋壳……?”听见那男孩用不稳的气息阴沉地叫了它一句,小蛇自觉大事不妙,身体一翻就准备装死。但预料中的惩罚却迟迟没有降临,它转了转自己红豆似的眼珠,尴尬地把翻过去的身体又偷偷翻了回来。
只见那黑发的男孩正静静盯着不远处桌台上的一面镜子,神情陌生而愕然,就好似镜子里的人认识他,而他却不认识镜子里的人。
他抬头,镜子里的人也抬头;他挥手,镜子里的人也挥手。但那镜子里的却分明不是他,那本来就丑陋的双眼现在更是阴邪得可怖,而头顶一对不知何时冒出的深红犄角更是异端似地狱而来的恶魔。
本就羸弱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了,男孩开始疯了般地拉扯那对丑恶的犄角。他用着妄图把它拽断的力气去掰,去拧,去扯,好像只要不掀开头皮连皮带肉地把它撕扯下来,他就无法再拥有存活于世的资格。
但是好疼,好疼啊!疼得他难以抑制地大哭了起来,眼泪一颗颗用力地砸落在被子上。
落下的眼泪很快消失了,消失在被间,亦或是直接溶解了什么。悲伤的男孩仍捂着耳朵埋头哭泣着,哭得不声不响,也并不曾发现有什么异状。但等到他哭得翻江倒海头晕脑胀,胃里翻涌得差点就要吐出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却发现原来盖的两床被子却突然莫名只剩下了一床。
他有些错愕,但还不至于惊慌,可直到他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开始转而奇怪地摸向那床仅剩的被子之时……
他发现……凡是被他双手触碰过的地方,都开始像烧焦的纸页一样黑漆漆地朝里卷了起来,而没过几秒,那些炭黑之处就都散作尘埃彻底消失了……
就好像那床突然不见了的被子一样……
心脏突然窒息,他一下就翻身跌跪到地上,真的吐了。
后来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已经有点记不清了。崩溃的男孩躲在仅剩的桌肚底下因害怕自己而簌簌地发抖,只确定他在那邪祟力量初现端倪尚且微弱之时就毅然决然地藏起钥匙,反锁了房门。
身上的不适已是随着清晨的到来而逐渐好转了起来,但他却觉得自己蔫了,病了,精神上的衰弱让他佝偻如强弩之末,浅淡的呼吸似乎随时都可能在下一秒断去。
他神志不清,两眼泛白,但还在死命地强撑着不让自己晕厥过去。
其实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地强撑着了,那缘由已经不住任何的思考,但由其所化成的执念却深深雕凿进了脑海,比起理由,更像是一种理所应当的必要。
听觉开始减弱了,耳鸣的声音让他再听不见外界的嘈杂。他半垂下眼眸,好像完全把自己封闭进了另一个世界。
“凌顼!凌顼!!”
……是谁在拼命地呼喊?声音为何如此的熟悉?
“开门!开门啊凌顼!给爸爸开一下门啊!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爸爸……原来是爸爸啊……
爸爸,我好想你……
“求你了……给我开一下门吧……爸爸求你……”
爸爸……不要哭啊……但是,我真的不能……
“凌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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