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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樵夫方才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沈犹枫一番,坦然笑问:“年轻人,别来无恙?”一句话,仿佛心中有数,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九毒狐疑地看向沈犹枫,问道:“你们可是见过?”沈犹枫蹙着眉,微一点头:“我曾在名燕古道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岂料……”他定住心神,厉声问道:“前辈不惜除掉十余朝廷鹰犬,有意引我二人前来,莫非只是为了叙旧?”
老樵夫闻言,不禁朗声大笑,赞道:“信儿的传人果然是文韬武略,聪慧至极!”
沈犹枫听他直呼父亲的乳名,不由得大惊:“前辈认识我父亲?!”老樵夫笑道:“岂止是认识……”他忽地顿住,目光落向沈犹枫手中的湛卢宝剑,神色微动,道:“这把湛卢宝剑曾跟随信儿多年,洗泪崖兵乱之时,信儿随殿下殉情青崖,虽然已无骨骸可寻,却惟独将这把宝剑留在了崖底……”他说着,语气骤然变得哀伤心痛,叹道:“当年……便是老夫从崖下寻得此剑,将之送回名州,后由墨台鹰替信儿传给了你……”
枫九二人惊诧不已,听他字里行间都透出对沈犹信的怀念和追忆,而当年又是他寻得随沈犹信坠落悬崖的湛卢宝剑,想必他与沈犹信绝非一般的交情,而后他又将宝剑送去名州,那么他与墨台鹰也绝非仅仅只是相识,看来当年的洗泪崖兵乱,这老樵夫不仅亲历过,还一清二楚。
“前辈究竟是何人?!”沈犹枫再也按捺不住,他正色上前,抱拳恳求道:“我二人一直在寻找当年洗泪崖兵乱的真相,前辈既然亲历过,可否告知一二?”
老樵夫轻抚长须,他并不作答,只是凝神看着沈犹枫,眼中隐隐地染上一抹苦涩,说道:“知道真相又如何?是要怀恨复仇还是纠缠不休?当年的故交都已离逝,孩子,你们又何须再执着这些痛苦的往事?”
九毒闻言,蓦然想起了师父毒圣昔日的了悟和决意,不禁心中一痛。沈犹枫看了九毒一眼,涩然轻叹,当下两人竟都默然不语。
老樵夫见面前的两个后辈虽然年轻,却并非心怀仇恨、狭隘嗔怨之人,不禁颇感欣慰,温颜叹道:“老夫一把糟骨头,早已对昔日恩怨尽数释怀,如今还能得见信儿的传人,当真感到幸哉……快哉……”
九毒听着,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虽然这老樵夫与师父毒圣一样,不愿说出洗泪崖兵乱的真相,可是他既对沈犹信如此了解,那么沈犹枫的身世,总可以从他口中探出皮毛的,九毒心念大动,顿时既惊诧又兴奋,忍不住上前问道:“老前辈既然和沈犹将军是故交,那对沈犹家族自然也不会陌生,不知老前辈能否将枫哥哥的身世告知一二,枫哥哥和九儿一样,对自个儿的娘亲竟全无印象呢……”
“九儿……”沈犹枫温和地看向九毒,悄然将这小狐狸的手紧紧握住,九毒所言正中沈犹枫心中所想,墨台鹰不愿告知,万长亭不会告知,那么眼前这老樵夫怕是世间除墨台鹰和万长亭之外,唯一知道自己身世的人了。
老樵夫收回落到沈犹枫身上的目光,缓缓地投射到九毒身上,他神色平静地打量着九毒,沧桑深邃的瞳孔深处刹那划过一丝淡淡的惊奇,半晌后,方才莞尔笑道:“你……是大宗皇室的血脉?”
枫九二人彼此使了个眼色,九毒点头一笑,不再隐藏,道:“九儿乃信王和楚妃之子,流落民间已有十八载,机缘巧合之下,得以与枫哥哥相遇。”
“果然殿下与天衣丫头尚有遗孤留于世上!”老樵夫毫不惊诧,当下欣然深叹,笑道:“你年纪轻轻,却已是惊才绝艳,风骨卓然,像……真像啊!”他感慨地捋着长须,幽幽地转过眼,看向不远处独自玩耍嬉闹的小独,轻声道:“这四十年来,老夫曾看着信儿出世,又看着先帝和殿下降生,后来看着信儿入宫,看着天衣丫头远赴鬼域,看着他们一个个相继大婚……呵呵,如今看到你们两个孩子,方才恍然自个儿这把糟骨头,是真的老了……”
枫九二人闻言,心中甚是惊异,当下既喜又疑,百感交集,原来这老前辈竟是皇室宗亲!
老樵夫的面容之上光彩微动,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沧桑面容,面容之上却生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目光中不仅看不见半分浑浊迷茫,反而充溢着清朗与大气。
“老夫这一生,皆为沈犹氏而活,洗泪崖兵乱后,老夫已然隐匿多年,只求不问世事,谁知……”老樵夫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踏过脚下的石阶走上木桥,思绪渐渐陷入回忆之中,幽幽道:“谁知老夫隐匿于名燕古道,看似身随龙鼎联盟,这颗心却始终追随沈犹氏,天意造化,让老夫终于得见信儿的后人……”
“前辈……”沈犹枫慨然轻叹,他从未料到,自己昔日与这老樵夫在名燕古道上的一面之缘,竟会成就今日之重逢。一把湛卢宝剑,一个沈犹的姓氏,一身承自父亲的潇洒气度,足以让沈犹枫被这个跟随了沈犹家族四十余年的忠义老人深深地记住,既而又甘愿放弃隐匿的生活,从名燕古道辗转寻觅,直至釜阳。
老樵夫叹了口气,再回头凝视着面前两个霁月光风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当年大宗皇宫里那些灿烂若霞的少年们,音容笑貌依稀尚在,点点滴滴萦绕心头——
“信王哥哥,我不喜欢箫皇兄,你才是天衣心目中真正的太子……”一个舞勺之年的美貌少女巧笑嫣然,直言不讳,正是楚天衣。
“妹妹尽胡说,长幼有序,立储之事岂能儿戏?”少年龙泪竹淡然一笑,他虽然年纪尚轻,却浑身上下透着疏朗灵动的暖意,此刻,他波澜不惊地挥毫行书,笑容与世无争,风骨惹人心醉。
“哼,若陛下立箫皇兄为太子,今后可有得你受的!”少女楚天衣嘟囔着,绕到龙泪竹身旁帮他磨墨,“如今箫皇兄与你同为亲王,已时时处处都跟你过不去,他日成为太子,还不在你面前横着走!”
“你都是要嫁出去的人啦!还这么伶牙俐齿!”龙泪竹温颜笑道,“皇兄若真做了太子,那便是储君,更是将来的皇帝,我等皆为臣子,自然要臣服于他,再说,皇兄与我乃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血脉至亲,他若继承大统,你我兄妹只会享福……”
“福?”楚天衣冷冷一笑,“天衣只怕无福消受!”
“呵呵,这便奇了,妹妹不喜欢箫皇兄,到底是何缘故?”龙泪竹抬起头来,突然倍觉好奇,挑眉笑道:“论身份地位,箫皇兄乃父皇母后长子,荣宠至极;论相貌,他与我一母孪生,相差无几;论禀性,他是好胜刚烈了些,可是他对所有皇宗同胞皆坦率热情,并无亲疏之分;论才情,他更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尤其是他的丹青,我一直自叹弗如,这不,本王也不敢与他一较高下了,改习书法便是……”
“你先道了他这么多优点,我说什么都无用了,总之他是你的亲哥哥,所以样样都好,你就当我这个宗亲皇妹多言不是了!”楚天衣没好气地瞪了龙泪竹一眼,扔下砚台便欲离去,却被龙泪竹一把拉住,笑着劝慰道:“妹妹莫气,每回一提到箫皇兄,你我总要争论一番,罢了,今后咱们在一处时,不提他便是!你虽乃宗亲皇妹,本王却一直当你是亲妹妹,父皇母后疼你亦胜过其余宗亲的公主和郡主,你说这亲不亲的话,倒真是见外了!”
楚天衣一呆,随后叹了口气,龙泪竹的好性子向来是楚天衣的死穴,现下被他这么一哄,什么气儿都没了,不禁笑嗔道:“天衣就是看不惯,箫皇兄他老变了方儿的找你碴子,我担心日后箫皇兄做了太子,届时前呼后拥,更加的盛气凌人,你又是这么个淡泊不争的好性子,定会被他欺负死!”
龙泪竹噗嗤一笑,心里暖暖的,粲然道:“你且安心地去嫁人罢,你走了,还会有人保护本王,谁也不敢欺负本王的……”
“哟!这么快就赶我走啦!此人是谁呀?”楚天衣俏皮地眨眨美目,心中再明白不过,忽地窜到龙泪竹眼皮下,笑嘻嘻道:“莫不是那个成天只会舞刀弄枪的木头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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