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免了!”何大庚赶忙把他搀起来。
武七继续说:“俺没寻思济南府那么老远,出门时干粮带的不够,后面两天只能讨饭了。”
“倒是个孝顺孩子。”曹老六唏嘘不已:“张嘴讨饭的滋味挺难受吧?”
“没事。”武七毫不在乎:“俺从小就是讨饭长大的,不觉得有啥难。”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何大庚微微一笑:“你刚来济南,若是没其他地方投奔,干脆就留在咱们西城公所吧。起码今后顿顿都能吃饱肚子,再也不用出去讨饭了。”
“哎,谢谢何先生!”武七兴高采烈的俯身一揖:“那俺也得帮你们干点啥才行,不能吃白食。”
何大庚略一思忖,对魏永明说:“登初,我看这孩子够实诚,心也挺细,先跟在你身边帮忙打杂吧。你抽空教他读书写字,将来也好帮忙分担些事情。武七,你愿意么?”
“愿意!俺不识字,可一直盼着学识字!”武七心花怒放。
魏永明也赞同这个安排,想都没想就欣然应允,没料到却是接下了一个地狱难度的任务。
武七头脑不笨,十几首要饭花子顺口溜背的滚瓜烂熟。可他似乎天生与文字不对付,无论毛笔钢笔,一握在手里就猛打哆嗦,临摹字帖简直像是在画山水画。
写不出就算了,认字也同样是老大难。单一结构的简单汉字还能勉强记住一些,只要带有偏旁部首,不管教过几次,再看到时八成还是吭吭哧哧读不出来,忘性之大令人发指。
“这个字已经教你五遍了!还记不住么?”魏永明戳着桌上的纸张怒吼。
“对对,的确是见过,这个。。。念。。。嗯。。。”武七满头大汗。
“上面竹字头!下面一个本!”魏永明生无可恋的闭上眼睛:“狗熊他妈是咋死的,还记得不?”
“记得,笨死的。”武七讪讪憨笑。
“这你倒记住了!那这个字呢?念啥!”
“念。。。狗熊?”
“。。。。。。我真想掐死你。”魏永明险些流下绝望的泪水,再一次遏制住了打人的冲动。
有一搭没一搭的教了大半个月,武七的文化水平几乎没什么进展。一来固然是由于他天资不佳,二来也要归咎于魏永明的教导既不得要领又缺乏耐心。
况且他自己对于繁体汉字的掌握本就是半吊子水平,甚至常常提笔忘字,硬着头皮当老师实有误人子弟之嫌。
但武七却自觉羞愧,上课时的神情就像是全班最后一名在单独面对班主任。并且因此表现的更加勤快,不仅在公所替大伙冲茶倒水、洗衣端饭,还常常跟去四婶家里帮忙干活。
公所众人都很喜欢武七,四婶更是对他赞不绝口。魏永明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虽然不忍为此过多责骂武七,却忍不住偶尔向曹老六等人吐槽抱怨几句。
曹老六对此不以为然,认为武七既然天生不是读书写字的料,不如去跟团勇们一起习练拳脚,也不失为一条存身之道。
比起念书认字,武七的运动神经的确更为发达。他身体协调轻盈,跑跑跳跳不在话下,翻跟头拿大顶信手拈来,舞刀弄棒也学的很快。
可惜这孩子毫无勇武之气,与别人对练时畏畏缩缩一味躲闪,宁肯抱头挨揍也不敢还手,难免惹来大伙的嘲笑轻视,也令曹老六对其大感失望。
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杀敌,魏永明只好顺其自然,让他安心做个跑腿打杂的勤务兵,平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帮自己去葛宅送信。反正武七不认识几个字,不必担心他偷看信上的肉麻情话。
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随着北伐太平军在省内覆灭殆尽,周边各地的匪患也暂时消停了一些。临近年底,朝廷发下调令,提调济南团总毛鸿宾前往湖北出任道员。
毛鸿宾来济南办理团练整整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时崇恩刚刚正式履任山东巡抚,听闻讯息后立刻安排筹备酒席,邀请省城主要官员以及各家团练的头面人物齐来赴宴,共同为他送行。
巡抚大人请客,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何大庚本打算带左右两营的正副长官和几名得力手下前往,想了想又派人叫来魏永明:
“登初,你不是一直记挂崇恩大人的救命之恩么?明日随我一起去赴宴吧,说不定有机会当面表达谢意。”
“好啊,正愁没机会见他呢。”魏永明一口答应,又犹豫道:“可我只是个帮办,去那里合适么?”
“去赴宴的少说上百号人,每家团练一张桌子,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要紧。”何大庚侧头向他脑后看了看:“不过你的辫子有点歪了,明天可要戴端正些。”
“原来您知道了。”魏永明讪讪做个鬼脸:“实话告诉您吧,我爱干净,三天不洗头就难受,辫子留长了太麻烦,所以就。。。”
“所以就偷偷剪发——当初你在临清昏迷养伤时我就发现了,胆子可真够大的。”何大庚淡淡打断了他:“这一头乱发不成体统,平日在公所没人在意,去见巡抚大人却要认真拾掇一下。”
“是,我一定照办。”魏永明晚上回家仔细剃干净鬓角,第二天中午收拾的利利索索,随何大庚等人一起进城赶往巡抚大院。
山东巡抚院署沿济南城中轴线对称分布,前后共七进院落,其中还坐落着济南七十二名泉之一的珍珠泉。据说康熙、乾隆数次南巡经过济南时都将行宫安于此处,每日从泉中取水煮茶品茗,是以令此泉名声大噪。
送行宴就设在巡抚大堂前院,崇恩和毛鸿宾等官员坐在大堂正门外宽阔的月台上,台阶下十几张桌子留给团练众人。
最近济南接连下了几场雪,院子四周白茫茫一片。好在今日天气分外晴朗,阳光把大伙晒得暖烘烘的,并不觉得寒冷。
见礼已毕,酒宴开席,鸡鸭鱼肉和各色拼盘流水般端上桌面。团练们吸溜着鼻子直流口水,主座上的崇恩却先清了清嗓子:“咳,诸位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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