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他眼角的晶莹,心莫名一窒。她见过笑得张扬肆意的他,仿佛任何事任何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很少露出忧愁之色,他带给她数不尽的意外,总是让她笑,轻易的抹去她的烦恼。眼前的他看上去很憔悴,想来潇洒的发型凌乱的散在头上,平日笔挺的衬衫皱的像抹布,下巴和两腮上,胡茬都冒了出来。
他让她不懂,可她已没有力气去猜测分析。他们已成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有没有意义,着重要么?你是许沐歌的弟弟,对不对?”她深呼吸。
“如果你睁大眼睛,用心地看着我,你就会知道她讲的话是真是假!”
她嘲讽一笑:“你在告诉我你和她不是姐弟?”
他闭上眼,握了握拳头:“是的,我们是姐弟。但涛涛,这个不足以把我判了死刑。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他们是同母所生,这无法否认。正因如此,在他幼时,她用热水泼他,骂他野种;十几年后,在青台邂逅,依旧不肯相认,假装与他不认识;现在明知他爱陶涛,却故意给陶涛捏造出那样一通话。那个人正是与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她不仅那样伤害他,在陶涛伤心欲绝的气走后,对母亲冷嘲热讽。她瞒着他急巴巴把妈妈从酒店接出来,并不是母女叙情,无非是想抢在他前面见到陶涛。母亲当天就回了北京,含着泪上的飞机。当时他就对许沐歌说,这次要不是怕母亲伤心,要不是你是个女人,我会揍得你这辈子再也抓不住琴弓。
她静静地听着,带着冷笑:“你说过血缘是无奈的,也是剪不断的。她和华烨结合,我们若在一起,有朝一日,四人不定还能围坐一桌打麻将。那场面会很有趣,是吗?”不知何时,她也开始变得牙尖嘴利的刻薄。无数的谎言堆砌起来的真情为何,她已不想知道。若他不隐瞒,从一开始,她就不会让他走近半步。
“不,”左修然的脸陡得如纸般惨白,“她是她,我是我,我们不会与他们见面,我带你去德国,离青台远远地。”
陶涛含着泪摇摇头。
“涛涛,这些都交给我来办,你不用操心。”他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手足无措。
她是他第一个说出“爱”的女人,以前的男欢女爱,阅尽花丛的他顶多逢场作戏得说一句,宝贝你真让我喜欢。“爱”,这个字让他觉得可笑却又不敢亵渎。当你真的为一个人心动时,“爱”就会脱口而出,承诺也变得轻易。相爱容易守爱难,他也曾担心自己给不了她永远。可她却像一个挖之不尽的宝藏,让他贪心的想要很多,直至她的一辈子。他有能力也有自信让她在以后的岁月都快快乐乐的过着,可是她却说不要了。
“左老师,”陶涛弯起嘴角,扯出一丝凄凉的笑意,“你看,我只要看着你,我就不能不想起他们。想起他们,我就会疼的喘不过气。我想平静的生活,求求你,放过我!”
“华烨在你心里就那么重?”他失控的拍着车门,玻璃残片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染红了掌心也浑然不知。
“他至少是诚实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你还是不相信我?”他闭上眼,疼痛由心向全身蔓延。
“左老师,再见!”车子抖动了一下,艰难地越过他,向外面驶去,风呼呼地从车窗里吹进来,头发乱得挡住了她的视线,戳痛了她的眼睛。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华烨花了一周时间料理季萌茵的后事,军区大院里的那套房子,他没有整理,一切还摆设得像季萌茵生前的样子。独自坐在沙发上,有时会觉得她并没有死,她不是在卧室里写东西,就是在厨房做饭。无论做什么,季萌茵都是安静的。
邹秘书又打电话来了,手里的几个案件因为季萌茵过世暂时搁着,但有两件不能再等,他请其他律师代理出庭。开庭好像不太顺利,邹秘书在电话里婉转地催着他回事务所上班。
隔天去事务所开会,然后与客户见面,无休无止的工作,直到天都黑了,事务所里没几个人在,他才缓缓合上案卷,揉揉额头。忙碌的时候不觉着什么,一旦静下来,那种孤寂感就漫上心头。
以前,听海阁公寓里有陶涛,军区大院的公房里有季萌茵,他回哪里,都是回家,现在,这两处只是两套房子,称不上“家”了。他叹了口气,很想找个人说话。手无意识地摸向手机,还没想清楚给谁打时,他已拨通了陶涛的电话。
“下班了吗,华烨?”陶涛先说的话,他无由地感到欢喜。
“正准备走,你呢,下班了?”
“我在苏州。”
“怎么去苏州了?”
“帮爸爸考察下工艺品,家居广场准备设两个工艺品柜台。这个季节,江南最美了,我就和妈妈、阿姨一块出来转转。”
“那玩开心点!”他不自觉地露出笑意,他们之间太久没有这样随意地说话了。
“你怎样?”他听到她叹了口气,像是有几丝伤感。
“我会慢慢好的。”
“嗯,我挂了。”
他愣怔了好一会,刚要合上手机,铃声又响起,他以为是陶涛打过来的,急切地忙按下接听键,“小涛?”
“左修然。”冷冷的语调。是他?
两个人约在事务所附近的一家酒吧。
他走进酒吧,左修然已经到了,坐在吧台上,冲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他在他旁边坐下,也要了同样一杯酒。
“听说你母亲过世了,节哀!”左修然转过吧椅。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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