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季珏眼中才浮现一抹惊慌之色,季清平一抬手,那些人便上前拉扯他起来,他有武艺在身,可这几人很懂拿捏人的脉门,三两下就将他制服住了,况且他单枪匹马的双拳难敌四手,他心下害怕,开始破口大骂:“你敢这么对我?我是这府中的二爷,你们都放开我!放开我!”
季清平走过去,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从今日开始,二叔生病了,病重到下不来床,也见不得风,大夫说了,不许任何人探望。”
他凑过去,趴在季珏耳边:“一旦你重病的消息传出去,晋王必定会知道事情败露,最妥善的做法就是杀人灭口,所以,我现在是在保护你,二叔,你懂了吗?”
季珏猛然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话,季清平的声音不算大,可是在安静的正厅里,一根针掉落在地尚且能听到,更何况他的说话声,每个人都听到了,没人出言制止。
人被带了下去,楚氏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她瘫坐在椅子上,卓氏不忍地看着她,想要找大夫过来看看,却听到楚氏说话了。
“你们说北境军报入京,塔塔来犯,事情可属实?”
季琅和季清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楚氏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屋顶上的雕梁画栋:“北境局势复杂,也是陛下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现在的确还不是最好的实际,可惜,可惜啊,季家已经无人再替陛下扫清障碍了。”
季衡宇攥了攥手心,想要张口说什么,就看到楚氏已经整理好神情,平静地看着前方:“就按大郎说的去办吧,我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她摆摆手,脱离卓氏的搀扶,让身边的妈妈扶着进屋里,季清平也不说二话,过去扶起景氏,景氏脸上还有泪痕,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季珞泡在冰冷的海水里那个绝望的模样,眼泪就更止不住地掉落。
“娘,我们回去吧。”季清平在她耳边轻声道,两人走到门口,季衡宇终是忍不住,他上前一步,怯生生地喊了声“大哥”。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心中的悔恨和歉意不断滋生,将他全身束缚地动弹不得,季衡宇攥着拳头,低头,左脚忽然向后撤了一步。
姜幸和季琅都知道他这是预备做什么,却见季清平头也没回,仿若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一般,开口郑重道:“二弟,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跟我娘心中更难过。”
“我们不需要你对不起,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季清平说完,景氏压抑的哭声好像终于止不住了一般,低吟的哭泣传到季衡宇的耳朵里,他又僵硬地把脚缩了回来。
福禄堂的事情结束地并不像大家原本以为的那般,季家也没有分崩离析。
可终归是回不去从前了吧。
姜幸跟着季琅出来,在府中晃了几圈,她像是个跟屁虫一样黏在季琅身后怎么甩也甩不开,却又不开口说话。
终于跟到季琅忍无可忍了,两人在湖水边停下脚步,季琅站直身子,突然转身,想要开口说什么,却一把被人抱住,登时便愣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
身边的丫鬟早就被使唤走了,湖边两个长长的影子映在水面上,微风拂过,变得波纹荡漾描摹不清。
“小侯爷如果心中憋屈,也放开了大哭一场,或者你有什么话都尽可以跟我说。”姜幸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胸膛上,声音闷闷的。
季琅的手在半空中抬着,闻言轻笑一声:“你见过大男人哭鼻子吗,何况还是在女人面前。”
他似乎还在故作轻松。
过不久,季琅忽然感觉胸前有些湿热,冷风吹过后,又传来丝丝凉意,姜幸窝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的声音细若蚊蝇:“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大郎二郎感情那么好……如今……如今竟隔着杀父的血海深仇,娘也必定蚀骨焚心,你在心里责怪自己了对不对?”
季琅顿时有些手粗无措,他把着姜幸肩膀想要看看她的脸,谁知道姜幸两只手紧紧扒着,还不能轻易推开,他既无奈又哭笑不得:“我还没哭,你怎么哭了?”
“不知道……可能在屋里憋着了……”姜幸放开季琅,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季琅,“这世上的坏人坏得太没有道理了,就像我永远也不懂父亲为什么肯狠心放任方氏和李氏杀害我母亲和外祖全家,如果我懂了,也许我就是跟父亲一样冷血的人,事情的真相摆在那,就算今日不是你,明日,后日,难保不会有别人发现这个秘密,纸永远也包不住火。”
“但是,也有可能会一直瞒下去不是吗?”
“那!”姜幸喘了口气,眼泪滑落一滴,“那大哥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听说死在海上的人,一辈子也回不到家乡,只能成为孤魂野鬼在水中飘荡,享受无边无际的孤寂。
“还死人一个公道,给活人一个说法,仅此而已。”
季琅看着姜幸,好像能在她眼中看到充满生机的色彩,他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姜幸头顶:“真不容易啊芊芊,你为了安慰我,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姜幸瞪了他一眼,季琅又笑了笑,好像终于释怀了一般,转头看向这一湖秋水,喃喃道:“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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