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半年在沙场上的历练,贺重霄的心性也成熟了不少,从一开始负责押运辎重、豢养战马的仆兵到正式参战、驰骋疆场的新兵,虽说不至如天生神力的杨檄将军那般横空出世大放异彩,也立下了不少可圈可点的大小军功,至少不再会在战场上敌军都要冲至面前却仍握着刀剑犹豫踌躇了。
从昏迷中悠悠转醒的贺重霄有些茫然,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下三天未见的刺眼光线,随着五感六识的逐渐回归恢复,三日前战场上的的记忆走马灯般地在贺重霄脑海中一一闪过,最终停在了他替萧憬淮挡下一个不起眼的护卫从背后偷袭射出的那一箭时,偷袭者失策的“啧”声与萧憬淮惊诧的眼神上。
“嘶——诶……”
昏睡初醒,贺重霄虽仍觉着身上虚麻无力,但毕竟在床榻上躺了三天两夜,便下意识地想翻身活动下,却发现身上的被褥被压紧得不能动弹,他定睛朝下方一看,便见萧憬淮俯身趴在床榻边缘沉沉睡着。
见此情形贺重霄一个激灵,原本还有些混沌朦胧的神志顿时清明了起来,他扭头环顾了一番四周,惊觉这正是主将所居的中军帐后,心下一阵骇怪。
看萧憬淮还未醒来,想来这几日处理清理战场、安置伤员等战后琐事也着实疲惫,贺重霄便也不敢再动,生怕吵醒了对方,便漫无目的地打量起了帐内火盆狐裘瑞炭等一些的取暖物件,视线最后却仍是落在了距自己不过数尺的萧憬淮身上。
萧憬淮身上穿着的衣袍仍是三日前与突厥交战时明光铠里穿着的那件袖口还染着污垢与血渍的玄色长袄,他双眼轻阖,睫毛低垂,眼下的一片乌青显露出其主人这几日的焦灼与劳心。此时的萧憬淮虽少了平日里那份惹人亲近的谦和笑意,但却让贺重霄感到更加感真实。
见萧憬淮的头发上粘附着一只小虫,贺重霄便伸手想捉住那只扰人清静的讨厌蚋蚺,正当他刚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上对方的发梢时,萧憬淮却迷蒙着睁开了眼。
“……你醒了?”
“豫豫豫、豫王殿下……”
见此情形贺重霄一时窘迫,结结巴巴了半天才捋顺了舌头,可等他想出言解释时哪里还能看得到所谓小虫的影子?
心道这下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贺重霄干脆放弃了无谓的解释,趁对方还未完全清醒便迅速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恰巧打了个喷嚏。
“冷吗?要不要再多加些炭火?”
与贺重霄的一脸欲盖弥彰的尴尬截然相反,萧憬淮像是并未察觉般地抬手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哑声关切道,漾着摇曳烛光的迷蒙眼神叫贺重霄看着心神一滞。
“不不不不……不用了……”
小脸通红的贺重霄把头摇得好似鼗鼓,心道这屋里实在是太热了,一定是因为炭火烧得太足所以自己脸上才会这么烫得慌。
“别动!”见贺重霄摇了摇头后想要支起身体向自己行礼,萧憬淮用手压住他的肩头,略带严厉地出言喝止,但随即他便又放缓了声音,“你昏睡了将近三天,昨天夜里才方退了热,先前下的药不少性情猛烈,军医说你小时曾受过寒气,身体底子本就不算多好,再加上年纪还小,能不能醒过来算是命数。”
见萧憬淮说着说着竟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红了眼眶,攥成拳头的指尖几近青白,贺重霄心下一惊,转而冲对方眨了眨眼睛笑着卖乖:
“嘻嘻……那看来我的气运还算不错咯?不对……或许是我沾了您的福气也未知可否呢。”
虽然心知贺重霄是在出言宽慰自己,但萧憬淮脸上的沉郁疲惫仍是扫去了大半,便也学着贺重霄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勾唇笑道:
“是吗……那你想怎么报答我呀?要不要以身相许?”
“……”
棋逢对手,贺重霄是万万没想到身为皇子的萧憬淮能这般为“老”不尊,比起脸皮薄厚起来能比自己更不要脸,便心甘情愿地被对方这么将了一军后愿赌服输,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
“……殿下,我们赢了吗?”
“当然,能有你这般舍己的股肱良将难道还愁有攻克不了的池城?”
见贺重霄一脸凝重地望着自己,萧憬淮便也收起了先前的调侃戏谑,只是省去了此番战役消耗的诸多物资及并不比敌军少上多少的惨烈伤亡。
听到肯定后,贺重霄原本提着的心瞬间放缓了不少,又思及到那个战场上意图趁乱行刺萧憬淮的叛徒,有些忿恨地亟亟道:“那那个意图行刺您的叛将捉住了没?您可知道他是谁派来的?”
“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安心养伤便好,至于那人的身份待我处理妥当后自会告诉你。”
听到萧憬淮这番不置可否的话语后贺重霄很是不满地撇了撇嘴,但转念一想关于那人的身份与结果迟早会在军中传开,以萧憬淮看似圆通谦和实则软硬不吃的执拗性子,再多加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他便也没再多加追问。
……殿下还真是只有在睡着之后才是最真实坦陈的。贺重霄在心中如是想着,不由叹了口气。
世人皆知皇五子豫王虽出身卑微,待人处事情却进退有礼颇知分寸,担得上“谦谦君子,卑以自牧”的名号,但贺重霄却知道萧憬淮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包袱与无奈,毕竟戴着过节游玩的面具都曾让他感到沉重与不适,更何况是一张在世人面前永远都不能摘下的谦和假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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