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现青川的是他的小侄子,六岁大的小家伙,身边跟着一群差不多大的娃娃,青川伸手给摸了一把花生糖,结果小家伙小气得很,把一块大的掰成几片小的分了,剩下都放到自己衣兜里头。
“阿爹--小叔回来了--”小侄子拖长了音在那喊。
青川牵着驴去了里面,大嫂从厨房走出来,笑容满面的。自从分了家,谁也不吃谁的,几家的关系反而好了起来,加上半年才见一次,远香近臭,青川这个讨人嫌也能在大嫂这里得一个好脸色。
“回来啦?床我都铺好了,就是你原来那屋。”
“诶,谢谢嫂子,能麻烦你把我这毛驴拉过去喂些草料吗?我去看看娘。”
“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大嫂拉着小毛驴去了后院牲畜棚里,后院还养着一头牛和两只羊,那里时常备着草料。
青川拿着东西去了正房,虽然分了家,但是他们的老母亲没有挪屋子,还住在正屋,他大哥则住在左厢房。
这位老母亲其实也才四十来岁,四十还差一点。但是因为守寡加上劳作,看上去却好像五六十的老妇人。她会一些刺绣的手艺,常年在昏暗灯光下做活,眼睛也有些昏花,但精神头还很好。
青川进来的时候,她就坐在床上,手里不停在纳鞋底,脚边有一个炭盆,屋子里比外头高几度。这床是一张架子床,四面都封上,木板雕刻百子千孙的图案,床边还有一个床头柜。上好的木头,上好的雕工,显示出娘家实力雄厚。
“阿娘。”青川喊了一声,毫无障碍。如果他在现实中有无法割舍的父母,那么也许他会喊得很艰难,但他没有。六岁的时候他就没爸没妈了,所以喊一个陌生人阿娘,他可以喊得十分顺畅。
“是小鱼啊,小鱼回来了。”老太太开心得不行,除了长子,她最疼的就是小儿子。她伸手从边上柜子抽屉里拿出一个黑漆的点心盒子,打开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柿饼、糖花生(一种油炸面食)、南瓜子、桃酥。在家里已经落魄的现在,这盘点心算是难得之物。
原主名字姜庆余,小名小鱼,是请一个老秀才给取的名字。
老太太摸着青川的手腕,明明胖了,却非要说瘦了,她听着青川慢慢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手艺进步了,东西卖出去了,事业步上正轨,和表舅家里又往来了,还买了只小毛驴。
她听得十分欣慰,又说,“这事儿是你表舅不对,但是如今你在省城里头谋生活,人生地不熟,也就你表舅一家能靠一靠。你表舅表舅母都不是恶人,只是偏疼了女儿,我那外甥女被宠得不像样子,婚事哪有自己做主的?这样不安于室的女子,未必就合适你。我儿如今在省城住着,事业有成,等过些日子,娘再给你说一门好的。”
记忆中,老太太甚少说到娘家的事,这个表舅是唯一的例外。老太太娘家是另一个村子的小地主,如今发展得很不错,已经升级成中等地主,因此很瞧不上落败的姜家,原主记忆中去过几次,每次都被当做打秋风的穷亲戚一般打发,连几个表兄弟都是趾高气扬的模样。
“这事不急。”青川拉住老太太,他一点不着急这个事,早已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我之前去表舅家里,表姐对我还是有说有笑,转脸就变了色。我如今看那些女子,前后都有两张脸,实在怕得很,不想谈这事。”
老太太的手一顿,眉头皱起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那、那就再说吧。”
青川拿了包裹,把送她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别的倒是罢了,鎏金的银镯子贵重了些。老太太以前的嫁妆里还有一套鎏金首饰,如今都当了,就剩下头上一根素银簪子,别的都没了。
“才赚了些钱,怎么好这样花费?手艺人好一阵坏一阵,你该多攒些钱备用才是。”
“儿子以前不懂事,让阿娘为难了,现在长大了,才知道世道艰难。如今我也能赚钱了,省城手艺人的日子好过,城里人手里有钱也舍得花,半年就攒了不少。这是儿子一番孝心,您就收下吧。”
青川劝了一会儿,老太太才收下,她拿着帕子仔细把手擦了擦,带上鎏金镯子。镯子整体是银的,有金雕的凤穿牡丹纹饰,端的是精巧贵气,老太太眼神不大好,但是看着亮晃晃的就知道是好东西,不住的用手指磨磨上头的纹路。
从老太太的房里出来,青川把给侄子侄女的两个小盒子给了大嫂。大嫂没料到这个一向有些不会做人的小叔子还能想起给侄子侄女准备东西,一时都有些怔愣,后来打开一看,每个里头都有个胖娃娃的泥人和一枚水润的平安锁青玉坠。
大嫂就把两孩子招呼过来,立刻就给戴上了。
两孩子知道是好东西,美得不行,缠着青川拍彩虹屁。青川喜欢孩子,被这么哄着简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手里头各种小零食一把一把的抓出来,把两孩子的兜兜和荷包都塞满了,还有多的送小伙伴。
大嫂忍不住和大哥念叨,“小叔子想来是在省城里定下了,半年长高了,也白了,还有余钱给娘定了个鎏金的银镯子。到底是省城里的师傅做的,做得真是细致又漂亮,咱们县城可没有这么好看的。唉,像是当初退婚的事刺激大了,小叔子这会儿发愤图强呢。这娃娃捏得多好看啊,白胖白胖,大眼小嘴看着就喜欢,想是开窍了。也是,小叔子今年都十五了,明年十六就是能当家的大人了,是该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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