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饭菜上来,阿秀便端了饭碗给幼春喂饭,幼春碍不过,只好吃了半碗饭,又吃了两根小菜,任由阿秀怎么劝都不再吃了。阿秀无法,自已草草地也吃了碗饭,便推了。
片刻便入夜,幼春不敢睡,只坐在床上,呆呆出神,阿秀坐在床边上,两两相看,也不敢多逗她说话,不觉过了一个时辰,阿秀便说道:“春儿你便睡在此处,我到外间去睡。”他起身迈步,身后幼春眼睁睁看他走到门口,想出声又不敢。
阿秀到了门边上,心有灵犀般回头看一眼,却见幼春缩在床角上,两只眼睛乌溜溜望着自已,眼中已经漾了水光出来,明明是乞求一般地看着自已,指望他能留下,却偏偏不出一声。
阿秀看一眼,那脚便迈不动,想了想,却仍旧回来。
幼春抖了抖,望着阿秀,嗫嚅说道:“大人,你怎地回来了?”阿秀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过要陪着你的,不会离开你。”幼春又惊又喜,叫道:“大人。。。。。。”阿秀将外衣脱了,靴子脱掉,便上了床,幼春见他动作,又缩着不敢动,阿秀望了她一眼,便将她抱过来,搂在怀中,说道:“睡吧,小家伙。”
幼春被他抱入怀中,阿秀怀里暖暖地,十分安稳,幼春趴在里头,很是受用,动也不想动,过了片刻,便向着阿秀胸前又靠了靠,眼中泪流不停,呜咽叫道:“大人。。。。。”阿秀伸手抚摸她柔柔的头发,说道:“嗯,放心,我说陪你就陪着你,不会离开的。”
幼春把脸埋在阿秀怀中,蹭着他的衣物,察觉他身上淡淡味道,很是心安,起初还有些凄惶,过了片刻,便合了眼睛睡了。
幼春这厢睡得安稳,阿秀却良久睡不着,只睁着眼睛看着面前帐子上烛影摇晃,间或低头望望幼春,见她合着双眸略低着头,靠在自已怀中的模样。安静地宛如小猫儿一般。阿秀心道:“这到底如何是好?我真不知,事情怎地竟走到如今这步地步来,小家伙。。。。。”
手绕着幼春的一丝头发,卷在指头上,难舍难分,眼睛看了会儿幼春睡着的容颜,嗅着她身上细微清香,竟有些怦然心动之意,茫然里,忍不住身子一抽。
阿秀急忙转开目光,平息胸口微微翻涌的血气,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将红烛吹得摇曳不定,阿秀望着帐影翻飞之态,略作狰狞之舞,他回思以前种种,手上一动,便紧紧地捏住幼春一缕头发,目光渐渐变得狠历。
他从一出生那一刻,这一生便已经定格。为了所谓的相位,阿秀从小到大,连并所谓温情都未曾尝过,自小的苛刻教养,到十岁时候被扔出家门自已历练,一路到此,可谓不易。
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之人,不知不觉里,竟牵惹了他素来就不动的心,乃至为了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弃了自已本心,这对阿秀来说,已经大为反常。
如司空所说,他自已自然也知。
可是却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是捉住这人?他究竟对幼春是何想法,他猜不透。只是心中知道,他不能见幼春出事,绝对不能,他似乎也不能叫幼春离开,不知为何,就是不能,不然,也不会犹豫再三,又叫她回来。
有个秘密,阿秀谁也不曾告知。
当初破鹰岩时候,幼春前来请命,他起初拒绝,后来答应,心中无非是暗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念想。
当时他已经察觉幼春在他心中处境颇为奇特,本能地觉得有些危险,是以才想不如就借着这一战,从了幼春之意,让她上战船,战乱无眼,倘若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天意。。。。。是天意要除去这个出现在他身边的不定之人。
然而,天意真个儿放幼春出外,他却忽地暴怒起来。
知道了幼春同陈添两个离船的消息,他几乎按捺不住就立刻发兵。
也就是在知道了幼春极可能有去无回之时,阿秀忽然极其厌弃当下这个自已。
他素来是心高气傲,目空一切,面上温润,骨子里冷血,他从来未曾觉得有何不妥,一切理所当然。
但是在那一刻,他极其厌弃自已,如此龌龊,如此肮脏,如此冷血,如此丧心病狂,种种负面所想,放佛滔滔海浪,将阿秀冲刷的无地自容。但是纵然如此,又如何?弄权的人又有哪个是干净的?或许只有如此,才能靠他的目标越来越近,因此心越冷,越厌恶自已,越觉得这样或许才是对的,只能顺着这极端之路,一直走下去。
阿秀竭力镇定,告诫自已一切都在掌握,而他做的心安理得。他没有命陶幼春去送死,一切都是那小家伙咎由自取,怪不得他!
阿秀一直觉得,自已是这样想的,一直到见到幼春自鹰岩里头出来,万箭齐发在她身边擦过之时,先前用理智构造出来的种种看似牢不可破的冰冷壁垒,忽然在瞬间尽数崩塌!
原来万语千言,种种精细分析,都抵不过看她一眼。。。。。。
就在望见她的那一瞬间,几乎连想也没有想过,阿秀连意识到自已已经将先前种种冷血想法尽数推翻了都不知,他人已经向着她而去。
在最无意识之中作出的决定,才是一个人心中真正想要的决定。
原来所谓天意,高不可测。
阿秀觉得自已身处两条路之前。
他彷徨无措,一条,是光耀辉煌,登上相位之路,可是没有一个人叫陶幼春。但是另一条,是她小小地站在那里,叫:“大人,别撇下我。”荆棘丛生,万人唾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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