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去得早。”阜阳侯夫人也有几分动情,她叹了口气,“你们舅舅又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庸才。我这个做阿姨的不多看顾看顾,难道还真让后妈来为你们掏心挖肺?”
她拍了拍蕙娘的手,意味深长地道,“都知道冲粹园好,不过,仲白在城里的时候,你也不要怕麻烦,还是多回府里住,等他回冲粹园去了,你再跟回去也是一样的……”
蕙娘差点就想和阜阳侯夫人解释明白,也好让这个一直发自内心关心权仲白乃至自己的长辈放心,不过亦知道这么做极为不智,因此只得笑着受了她的教诲,阜阳侯夫人又道,“还有,我一直惦记着和你说呢。歪哥今年也七岁了吧?是该到给他留意媳妇儿的时候了,这种事可不能临时抱佛脚,你得从一开始就多瞧几户人家,等到孩子们都十二三岁了,你瞧上的那些姑娘家,总有还没说亲的。这时方才可以从容挑选,不然,好苗子都被人挑走了,歪哥该娶谁去呢?”
阜阳侯夫人自己几个孙辈女儿年纪都比歪哥大,蕙娘也没误会,只笑道,“还盼着您多留意,有好的也告诉我,我可寻机相看一番。”
阜阳侯夫人便喜孜孜地道,“我可不是为你们相看着呢?我知道你们家的规矩,除了家世以外,人品也是最要紧的。前阵子我到卫家做客,就觉得他们家大姑娘顶好。只是现在说这话还早——卫家毕竟是贤妃的近亲……”
蕙娘道,“您说的是卫麒山卫副统领吧?那位的长女,倒是已经和孙家世子定亲了。只是两家都未曾张扬,您怕是还没听说。”
阜阳侯夫人便跌足道,“可惜了的,不然,我看着和歪哥倒是顶相配。”
两人又说了些话,蕙娘便和她一道回去,正好瞧见许大少夫人含笑凝视自己,便也微笑以对,许大少夫人因笑着和她搭讪道,“说到贵府这个园子,真是不错,我们家三柔小姑娘,本来文文静静的不爱出门,知道是来府上,便愿意过来了,都是喜欢园子里的景色。”
蕙娘因才发觉几个孩子都不见人影,料得是去一边玩耍了,她笑着说,“三柔什么时候愿来了,您就只管带她过来。我们家两个小淘气都服气她,觉得这个小姐姐厉害得很,见多识广不说,还会说夷人话呢。”
一边说着,一边心头就是一动:权仲白时常带儿子到许家玩耍,只怕也有让他接触许三柔之外的用意……
许大少夫人笑意更盛,“这孩子内秀,懂得虽然多,可却不愿张扬。多少姐妹来了,让她教说夷人话,她都只敷衍了事,倒是教你们家宝印上了心。可见得小公子是多有天分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过露,蕙娘倒不好回答——这还好不是杨七娘在场,不然,话赶话两家人就能把亲事给定下了。她微微一笑,含糊地道,“宝印这小子,见了什么都想学,也亏得三柔有兴致教他。”
孙夫人亦接口问许大少夫人,“七妹预备何时把三柔接到广州去?她两个哥哥这回也跟着下去吗?”
许大少夫人笑道,“三柔冬天就能过去了,倒是她两个哥哥还没听提。”
倒是一直不大说话的权瑞云道,“应该是要在这里定了亲再去广州呢,最近母亲也在帮着相看人家。”
平国公的嫡孙要定亲了,此事在社交圈内也算是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蕙娘不在乎钱,别人可未必,别的不说,只说这些年来杨七娘倒腾的那些机器,便使得多少人眼热了——单看这件事捣鼓出的动静,就可知道,造机器能有多挣钱了。这都还是没考虑到许世子现在的官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许多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女眷,顿时都有点坐不住了,连阜阳侯夫人都若有所思地嘟起了嘴,许大少夫人一跃而成众人注意力的核心,蕙娘见孙夫人望着自己,便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也走到窗边低声说私话。蕙娘把小寒的事向孙夫人交代了一边,歉然道,“这件事,我也是难辞其咎……”
孙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出海就是这样,别说她,连国公的头都别在裤腰带上呢。那天风雨要是再大一点,说不定你也不能坐在跟前和我说话了。这都是命,你千万无需自责。”
她又犹豫了一下,方才低声道,“我也不怕在你跟前丢丑了,说实话,国公带上船的人里,也就是小寒算是我的腹心。她这一去,我倒成了个瞎子……我就想问问,这一次在船上,他没有乱来吧。就算抬举侍女、收用通房,起码也没有胡乱招惹蛮夷女子吧?”
蕙娘忙宽慰她道,“这个还是没有的,那时候事也多,国公一天都忙不过来呢。再说,我就跟着到了日本,日本女子,悦目的不多,再往东去就是茫茫大海,想必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孙夫人吐了一口气,放松下来道,“这就好……”
她瞅了蕙娘一眼,唇边挂上了一个苦笑,低声道,“你不知道,上回他去泰西,还带回来几个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女人。粗看是好了,反正也是良家女子,跟着他的时候身子也都干净,我就没当回事,让他收用了。可这才几年的功夫,这几个女人闹得不得了,又是嫌深宅大院的住的不舒服,要出门逛街!——又是不爱洗澡,又是要做礼拜,就这样还没搁下争风吃醋,还好没留有子嗣,惹得我恼起来,全都转送给别人了。”
蕙娘也没想到定国公府还有这样的故事,再往回推算一下定国公收用姬妾的时间,也明白了孙夫人的担心:虽说是不知情,但那时候,孙家太夫人还去世没多久呢,对景儿这就是政敌的把柄……
她笑着附和了孙夫人几句,孙夫人又道,“男女有别,我不好当面谢神医,就连贤妃,现在也很难见到神医的面。这几个月的照顾,真是令我们感激不尽。”
蕙娘谦逊了几句,“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听仲白说,二皇子这一向身子也还是可以的。”
“那是因为有神医的看顾,有些人手段使不出来。”孙夫人幽幽地说,“因此便施了苦肉计给我们泼脏水……你可别听信了外头的说法,贤妃一个人在宫里,能做出什么事?三皇子好说是我亲外甥,他们能对不起二皇子,我们却是不会对不起三皇子的。”
看来,因为这几个月宫中的纷争,孙夫人是真的对宁妃方面产生了意见……
蕙娘随便想想,也觉得孙夫人担忧得有道理。妃嫔在宫里,能办到的事都不会太多,依仗的只有宫外的娘家,作为现在贤妃事实上的娘家,三皇子在宫里出了什么事,谁都会想到孙家头上,到时候孙家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亲戚之间因为政见不同而反目是有的,可不留情面到对孩子下手,那也太过分了一点。
不过,这种事她亦不能随便表态,因此只是笑着含糊带过,“清者自清,您也不必担心,是非什么时候没有呢?”
孙夫人叹了口气——她却不像是定国公,办起事来干净利索,既然说了是一盘交易,那么便丝毫也不过问东北海域的事,亦都根本没有拉拢权家团结到二皇子身边的意思,双方又说了几句话,蕙娘想起阜阳侯夫人的话语,因便试着托她,“现在外头也有传言,都觉得我们偏帮二皇子一些,我们虽不在意,但瑞云因为这件事,在首辅府过得有些不遂心。我想着,还是让她随姑爷去任上为好……”
孙夫人一扬眉,倒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我回头就和娘说去。”
此时戏已唱了几折,众人都聚在一处吃茶,孩子们也都玩累了回来用点心。连乖哥都被养娘抱来趁热闹,场面一时十分红火,阜阳侯夫人抱着乖哥爱不释手,歪哥被许大少夫人笼在身边说话——正经她带来的许三柔却又和桂大妞凑在一处,两个小姑娘一边说一边笑,十分亲密。许大少夫人见蕙娘进来,便笑向她道,“小公子果然聪明,才这半天功夫,又学会了几句夷话呢。”
歪哥也有点人来疯,听她这样说,便卖弄了起来,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些话。众人都不明其意,倒是许三柔被他逗笑了,握着嘴也回了一句,两人倒用夷话聊起来了。众人望着这一对孩子的眼神都有些含义:虽说孩子们都还小,但这样投契的可也不多见。许大少夫人更是笑意盎然,倒让蕙娘有点发窘,只好随意说点什么,岔过了话题。
桂大妞表现得就低调多了,她和桂少奶奶都没太多人搭理:说起来,桂含沁要获得提拔的消息,到现在都还没传开,在众位夫人眼里,她自然是有些发黑了。桂大妞也就偎在母亲身边,和她低声说着私话。蕙娘偶然看去一眼,正瞧见桂少奶奶轻轻地一笑,笑容里满是不屑之意,桂大妞也耸了耸肩,和母亲说了些什么,便上前把许三柔给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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