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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天理发店和三个女人(第2页)

“为什么?”

长久的沉默中,我一直在想着怎么和她们搭话,既不伤害她们,又能够打消她们试图为我提供别的服务的念头。但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高了,她们并不需要怜悯或者一些别的情绪,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她们的选择很可悲,也很让人不耻,但人生是需要自己走下去的,而不是别人。

但我不明白的是,她们的手艺很好,完全没有必要走这条路。

我的声音小,但很突兀,打破了这个隐蔽的空间里的平静。

小红手中的剪刀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给我理发,只是她的头低得更低了。

原本抱着手机玩游戏的小雨和菲菲,收起了手机,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静,更静了,这不是平静,也不是安静,而是死寂般的静,这种静之下,我察觉到了一种波涛汹涌的情绪。

我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开始怀疑这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的是不是只是我的幻想,此刻的我,其实还蜗居在住所之中,艰难的思考着该干些什么。然而“嚓嚓嚓”的剪刀声,提醒着我,这是真实发生的。

过了好一会儿,头发总算是打理好了,小红一边用毛巾擦拭我脸上和脖子上的头发碎屑,一边说:“为了生活呗。”

说着,她把支付码递到我身前,“十五。”

我知道,她们不想在和我探讨这个令她们感到羞愧的话题,只想我赶快付钱离开。

我慢吞吞的掏出手机,一边扫码,一边说:“其实你们可以靠手艺生活。”

“原来我也以为可以。”小红见我似乎没有马上离开的打算,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我十八岁出来打工,进过工厂,干过服务员,做个销售,但拿到手的工资除开吃喝拉撒,剩不下几个钱。”

说着,她站起来从脱下的外套兜里摸出一包香烟,递给我一支,然后自顾自的点燃,接着说:“以前在理发店做学徒,每个月两千五加奖金,半年多的时间,从来不知道奖金是什么样的。在重庆,两千五百块钱活着很累,这个不敢买,那个不敢看,好多次都不想做了,然后心里安慰自己,熬一熬,学会了就好了。然后出来了,用自己以前的积蓄,加上父母东拼西凑的几万块钱开了这个理发店,但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生意很差,有时候一天都没一个客人。那段时间,天天晚上都躲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我默默的抽着烟,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话语,完全没有打断她的念头,我看得出来,她把自己压抑很久了,想要找人倾述,但又羞于启齿,而我这个陌生人的出现,让她完全没有了顾及。

说实话,我真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等她滔滔不绝的话语落下后,我才说道:“这边太偏僻了,你应该找一个热闹的地方开店。”

然而,我的话语刚落下,就迎来了她那像是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

“你知道我这个店铺当初花了多少钱吗?”

我这才仔细的打量起来,店铺不大,大约三十个平方,最里面是卫生间和楼梯,看样子上面还有一层,不过应该是空高比较高的店铺改装的。店铺内有四个理发的位置,两个洗发的躺椅,一面墙上装着三排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很多洗发、护法、染发的瓶瓶罐罐,架子下面是染发烫发的机器。

小红见我长时间没说话,说道:“转让费三万,装修加设备一万二,月租四千五,交半年押半年。”

我点了点头,但却觉得很不值得,毕竟这里是老街区,人流量稀少,大多数是附近的居民,如果是我,大概率不会选择这个地方开店,因为十有会亏本。

她接着说道:“当初我去看过马路对面的房子,转让费八万,月租六千。”

我知道她说的不是这条街道的对面,而是主干道对面,也就是离我的住所不远的地方,那里离cbd不远,又有几个大型的住宅区,所以房租一直很高,六千块的价格大概也只能租下比这里小一半的店铺。我似乎有些理解,她选择在这个地方开店的原因了。

“你知道把家里的东拼西凑的钱花完后,春节回到家中,年迈的父母问你一年赚了多少钱的时候那种感觉吗?”她又点了一支烟,慢慢的吞吐着,“我知道。”

“其实我也知道。”我在心里默默的说,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何她会走上这条路,这条格外艰难的路。

“那以后呢?”我问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毕竟,这个行当是有保质期的,等她们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彻底没办法继续做下去了,而且这个行业毕竟被社会和法律所不容。

听到我的问题,一直沉默的小雨和菲菲似乎活了过来。

“我们商量好了,等存够钱,就回老家。”小雨说道。

菲菲似乎于她刚才的沉默显得格外的矛盾,或许此刻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吧。她劈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我们一起开一个农家乐,然后搞一个农家避暑酒店。小红姐当经理,小雨厨艺最好,当主厨,我就打打杂,摸摸鱼,然后分钱”

我看着她们说起未来打算的时候,眼中泛着的闪烁不定的光,那么清澈,那么温暖,那是她们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我不由得升起了些许嫉妒,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始终对自己想要什么,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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