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安觉得自己这个总管的位置是做到头了,主子们怄气倒霉的还不是他,偏四少爷的话他不敢不听,他是当年王妃留下来的老人,算起来四少爷是他的正经主子。这些年来,若不是自己办事小心谨慎,只怕这会子还不知被发落到哪个角落里呢。
王爷愈加生气,“啪”地一下狠狠拍在了桌上,起身喝问:“她们几个做错了什么事,你一句话不说就是要卖了她们,王府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谁说她们没错,以下犯上不是错?我娘子再不济总是王府的主子,几时轮到几个下贱的奴才对她动手动脚了,传出去我娘子还要不要见人了。何况,她们是奉了谁的命令,难道是王爷让她们拿我娘子的?”他一看就知这几个人是王妃的,他就是抓着这么点漏洞不放了,王爷有吩咐自然有管家娘子带人料理,岂会去动用王妃院子里的人。
王爷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不曾让这几个人动手,不过说是先把老四媳妇带下去,瞧这几人的架势倒有些拿人的意味,禁不住扫了王妃一眼。
王妃低着头看着地面,只当不曾发觉,她也没有发话,这几个婆子只能认倒霉了,好在都不是心腹的。
杭天曜一招手,拔高了声音问道:“富安呢,没听到爷的话吗?”
富安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头低得能埋到地上去,恨不得王妃看不到他,对着上首行了礼,赶紧让几个手下人带婆子下去。
那几个婆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事情是怎么发展的,不是要拿四少夫人吗,怎么变成她们被卖,当即哭求起来。
这里是王府正院正堂,没有大事轻易不开启,杭天曜非常满意地加了一句:“咆哮正院,罪加一等,发卖全家。”
扑通一下,有婆子瘫软在地,乞求地望着王妃,希望王妃可以救她们一救,可惜王妃哪里愿意为了她们几个招王爷不自在呢,只怕王爷连她都一并起了疑。
辅国公夫妻都有些不大乐意,他们女儿受了委屈到现在还没个说法,偏这个四少夫人,那婆子连她的衣角都没够到呢,就被卖了,这杭家到底是偏心的,都是嫡子嫡媳,凭什么待遇就相差这么多?
处置了几个婆子,他才携着风荷的手,在杭天瑾下首的座位坐了下来,感兴趣地问道:“这是哪儿来的,不像是咱们府上的人,一屋子女眷的,居然让个外人进来,不像话。”他眯着眼看了看地上被吓得哆嗦不已的伙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忽然想起韩穆溪尚在外边,忙起身笑道:“韩穆溪,实在是怠慢了,快进来坐。”
听了他这句话,众人才看到白衣飘然的韩穆溪犹自立在门外,虽然不太满意杭天曜这会子带了外人过来,但王爷知道没有将人赶出去的理,亦是勉强笑道:“是小侯爷啊,你父亲可好,快进来,上茶。”
韩穆溪一向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不过今儿似乎有点没有眼力见,他不推辞,果真跟着进来了,对太妃等几个长辈行了礼,才肯坐到杭天曜下首去。
风荷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便没有看他。
辅国公碍于面子不说,他夫人却忍不住了,十分不满地问道:“太妃娘娘,我们女儿受了委屈一事难道就算了不成,王府难道就没个说理的地方了?”这杭家都什么跟什么,即使有一日小五能得了王位,只怕还有一干人不服呢。太妃太过偏心,把个孙子纵得眼里从来没有长辈规矩,自己可得好生为女儿想个办法。
杭天曜笑看着风荷粉红的小脸,不愧是他杭天曜的女人,都这份上了还能吃好睡好气色这么好,什么时候也能看到风荷着急呢?他有点期待地坏想,却接了话头道:“我听说五弟妹出了点事?”
“不只你五弟妹,连你柔姨娘都有不好,老四,你,你那孩儿没了。”王妃一面说,一面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柔姨娘?哦,这也太巧合了些。”杭天曜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紧张或伤心难过的样子。
王妃心中一咯噔,这老四的反应也太怪了些,不是一直都说他对吟蓉颇为宠爱吗,而且那可是他的孩子,他竟这般不上心?她再次添了一把火:“母妃与王爷查到是你媳妇她娘家带来的丫鬟银屏做的,银屏招认是你媳妇她指使的。这个伙计就是药铺里的,他记得那日你媳妇身边的丫鬟去他们药铺里买了红花。”
杭天曜假意打量着那伙计,玩味地问道:“你确实记得我娘子的丫鬟在你那里买了红花?你可要知道,作伪证陷害皇亲国戚,那可是要株连的。”
伙计本就不是那见过大世面的,已被杭家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情吓得慌乱起来,又在地上跪得久了,人都麻木了,闻言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磕头如捣蒜,咬着牙道:“小的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夫人身边那位姑娘来买的红花,不然咱们药铺的账册上不可能记着这么一笔。”
进来之后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韩穆溪居然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震惊满座:“他在说谎。”
大家都怔了半刻,很快太妃就和气地问着韩穆溪:“小侯爷怎知他在说谎?”
“因为,我亲眼看见的。那日,我正在生药铺对面的书肆里寻一本古籍,恰好看见王府的马车,就留了意,后来看见少夫人身边的那位丫鬟进了生药铺。我当时还讶异,府里什么药没有的,需要去生药铺里买,后来才知丫鬟并没有买药,只是跟那伙计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从始至终我都没看到伙计抓药给这位姑娘,所以他在说谎。”韩穆溪说话的语调永远都是平和而文雅的,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眉眼都没有动过。
伙计越发发慌,脸色变得惨白,偷偷瞄了韩穆溪一眼,只是连连辩解:“小的没有撒谎,小的真的没有,会不会是这位大爷看错了。”
韩穆溪难得笑了,看着王爷与辅国公道:“王爷与国公爷可能不知,你们带着这个伙计离开不久,药铺就关了门,眼下只怕人都不知去了何处。”
这下子,王爷和辅国公再也坐不住了,唰地起身,一同问道:“小侯爷怎知?”
“今日我有朋友请我在知味观吃酒,是看着王爷与国公爷来带了人的,不过一刻钟药铺就关门了。我满心讶异,以为那药铺犯了什么事,后来遇到四哥便跟了一起过来。”他的解释有牵强之处,但是众人此时也顾不得了,都盯着伙计看。
伙计实在熬不住,磕着头哭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掌柜叫小的这么说的,还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其实,那日,那位姑娘根本就没有买任何东西,就是这样的,请大爷们饶了小的吧。”
事情就这样水落石出了?就是这一连串的巧合证明了伙计的话是假的?
可惜,王府众人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伙计了,现在关心的只是药铺到底是得了谁的意思,不然小小一家药铺没有必要与王府过不去。但是至少,证明风荷没有买过红花,如今剩下的证据只有银屏一人了。
杭天曜本来是要提了银屏上来一并问清楚的,不过风荷对他使了使眼色,让他按兵不动。他想到可能是风荷有其他发现,就咽住了到嘴边的话,换成:“既然我娘子没有什么事,我是不是可以跟她回房了,等你们收罗到了其他可信一点的证据,再来拉我娘子受审?”
大家自然听出来了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却无法辩驳什么,谁叫他们被一个伙计给糊弄了呢,弄得现在大家都没脸见人了。
杭天曜才不等他们说话呢,拉了风荷就往外走,韩穆溪一同跟着出来了,他的任务完成,自然要回去了。留下一屋子人你看我我看你,辅国公被臊得满脸通红,现在倒变得像是他们在故意陷害风荷一样。
到了院外,韩穆溪告辞。
风荷对他行了半礼,浅笑道:“多谢小侯爷相助,不然我还不知如何说得清楚呢。”
“我只是恰巧看见,说上一句话有什么了不起,上次之事还要多谢你费心,不然还没这么容易解决。那几颗桃树你可喜欢?”韩穆溪偏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看她,说话间似乎有几分不自在。
杭天曜略微一愣,打量了二人一眼,却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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