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一吹,便又过了三年。
这年,上巧村的春天是格外的暖。
村东头大榕树底下新开的那家酱油铺子早早的开张,也早早的便有人提着小油壶过来了。
酱油铺子的老板是户姓黄的人家,上巧村不少人家都拿豆子熬酱油,但就属他家熬的最香,颜色也最浓。
起先老有人上他家去借酱油,后来,黄老板干脆就在这榕树底下弄了个小摊儿,两村有谁家自己不耐得起烦弄的,就上他们这儿来打。他家要价也公道,就是赚个辛苦钱。
这会儿,黄老板刚把铺子支起来,就听得两道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走近。
下一秒,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黄伯伯,我要三斤酱油,一个壶里装一斤半!”
黄老板左右瞧瞧。
铺子前头,半个人影也没有。
奇了怪了。黄老板心想,怎么光听见声儿,没瞧见人?
下一瞬,一个油壶的手把子,打铺子的台面底下飘了上来。
黄老板这才低下头,顺着那玩意瞧了过去。
只见台面底下立着两个小人影。仔细一瞧,是两个一般大小、一模一样的短腿小娃娃。
两个娃娃的身高都不过这台面一半高,就算如此,前头穿青色衫子的那个,仍是在竭力的把两个小油壶往头顶上举。
努力的小脸蛋都涨红了。
“哟。”黄老板笑了,俯身接过两个娃娃手里的油壶,“是毛毛寒寒啊?这么早就起床啦?”
三年前,陈家的幺儿生了一对儿双生子的事情,那可是人尽皆知,现如今,这俩小娃娃也三岁大了。
两村里,就没谁家不认识的。
且不说这俩娃娃都生的是白胖体面,就连那伶俐可爱的劲儿,也是没几个娃娃能有的,招人稀罕的很。
谁家不羡慕陈小幺有福气。
毛毛、寒寒是双生子,要是光论样貌,两人生的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过,却是没几个会把他俩搞混的。
实是这俩小家伙只要一动起来、或是一张口,就大不相同。
像是前头穿青衫子的这个——毛毛,大名叫梁重雪的,如今不过三岁,说话便已然口齿清晰,出来打酱油时,说起话、算起账来,连大人都糊弄不了他多少。
村里就多的是有人在心里称奇的,说是这川哥儿虽然是个头脑灵活的,但也就是农家汉子出身,没读过几天书,算盘更是没学过。
都说娃娃在家里,是看着大人有样学样,那这毛毛这算账是打哪学的呢?
总不至于是天生就能这么伶俐。
不过另个小的,小名寒寒,大名叫梁意寒的,就跟他哥大不一样了。
不仅话少,好像连胆儿也小,两兄弟一道出来的时候,总是跟在活蹦乱跳的哥哥后头,瞅见生人,那更是一言不发,活像个小哑巴。
曾经就有村里人悄悄嚼舌头说,这毛毛是伶俐的不得了,可这寒寒,约莫还是有几分同了陈家的幺儿了。
不过也是,哪就能真的运气那么好,生了俩,俩还都那么聪明。
“我是毛毛!”梁重雪立刻挺起小胸脯,大声答道,又拉了下后头的弟弟,“这是我弟弟!”
“哎哟,晓得晓得。”黄老板把两个酱油壶递给了后头忙活的婆娘,又转过身来,同两个娃娃闲聊,“你俩咋上叔这儿来了,咋不去你们家自个儿的摊子上打啊?”
五里地外,原是有个小茶棚,里头卖卖茶水糖水酱油醋什么的。这茶棚开了有几十年了,不仅两村的人下了田爱往那跑,有些走小路的小商小贩,也会时常在那歇歇脚。
但就是去年,那茶棚的覃老五,说是要跟儿子去州城享清福,于是便要价二十二两,把那茶棚子转了出去。
茶棚那块儿地,确实是金贵,算是两村做点小买卖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了。尤其如今外头又在修路,有小道消息说,以后也会通到这儿来。可想而知,谁家要是真能盘下来那棚子,往后的进账肯定是不少。
但二十二两,又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对村户人家来说,那可是一大家子好几年的嚼头。
消息刚放出去,多的是人还在观望打听呢,结果第二天一早,梁家的老二梁田,就拿着一包银子过去了。
那二十二两银子里面,一半儿是梁川拿的,一半儿是梁田这些年自个儿攒的,还有一些,则是老两口给梁田准备的娶媳妇儿的银钱,也都归到梁田的一半里头去了。
自那日起,那茶棚子便算姓了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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