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然》的音乐轻缓柔和,画面也平静恬淡,很快就让楚夏星昏昏欲睡。她在昏暗的电影院里有点犯困,好像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到年轻时的许多人,直至她额头一沉才醒过神来,忽然察觉身边好像有人。
昏暗中,宋闻夜静静地坐在楚夏星身边,他正专注地观看着电影画面,清俊的面庞被染上一层微光,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楚夏星扶着额头,她终于从睡意中缓过神来,淡淡道:“宋总,你这样出现很吓人。”
宋闻夜眨了眨眼,他无辜地解释:“他们太吵了。”
楚夏星抬头望向前排,周雪璐和夏宏就像兴奋春游的小学生,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幸好这是电影院包场,不然估计得被人撵出去。周雪璐刚刚还说夏宏是小学文艺委员,她现在的言行也不像初中生,同样低龄得可以。
楚夏星和宋闻夜就如同气定神闲的老年人,他们坐在后排无声地看电影,并没有前排的二人话多。
宋闻夜好奇道:“楚导不喜欢这部电影吗?居然中途睡着。”
楚夏星:“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单纯是看过太多次了。”
宋闻夜:“如果是喜欢的电影,不管看过多少遍,都像是第一次看。”
楚夏星感慨道:“那我可能永远找不回第一次看《漫然》时的感觉了。”
宋闻夜眼神微闪,他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轻声道:“那你第一回观看时是什么感觉?”
楚夏星面无表情道:“嫉妒。”
宋闻夜一愣,他安静地注视着她,若有所思地等待下文。
楚夏星露出自嘲的笑意:“我第一回看完《漫然》时,内心里没有其他想法,只剩下赤裸裸的嫉妒,世界上怎么会有天生就有才华的人呢?我当时看完都想哭了,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拍不出《漫然》,没法成为这种有灵气的导演……”
楚夏星年轻时看完《漫然》当场自闭,她都怀疑自己该不该继续做导演,就像在前进的道路上看到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既然她一辈子都有可能无法跨越,那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性吗?
她选择去做就要做到最好,但她好像成为不了最好。
她从来都不是最有才华的人,即使已经拼尽全力,也会有无力的时候。她那时用心地扒完《漫然》的镜头,只能越发确定惨痛的现实,自己永远拍不出来,根本模仿不出神韵。
宋闻夜沉吟几秒,他低声开解:“那你应该再去看看《血色天空》。”
楚夏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自己的旧作,她顿时露出意外的神色,一时不好答话。
宋闻夜的眼眸在暗色中闪烁着清浅的光,他直直地注视着愣神的楚夏星,平和道:“虽然外人都说楚导和许导是竞争对手,但我觉得楚导的境界要高得多,她从来没想过要跟许导去比。《漫然》是天才的故事,但《血色天空》是凡人的故事。”
“许导是靠着生来的才华吃饭,楚导是靠着挣来的才华吃饭。如果他们现在都还在拍戏的话,我相信楚导能够走得更远。因为她拥有的一切是从上天手里抢来的,并不是老天的赠予,所以任何人都夺不走。”
许贤成是才华横溢的天赋者,楚夏星是不愿信命的努力家。
楚夏星望着宋闻夜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心下有着惊涛骇浪般的触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哑声道:“我没想到你会用这种角度理解《血色天空》,大多数影评人都觉得这部戏是要对抗《漫然》,是两位导演拉开竞争的起始点。”
楚夏星看完《漫然》后,她有很长时间存在心结般的心理阴影,甚至失去创作欲望。她在藏区漫无目的地游荡好久,最后有一天望着高原及蓝天开悟,心中突然产生拍摄《血色天空》的念头。
宋闻夜果断摇头:“那是他们没有看懂,楚导从来就没想过对抗或竞争,这部电影传达的是她的释然及自我和解,她决定以后只为超越自己而活,不会再跟任何人做比较。”
他的话像是轻描淡写,却瞬间就击破她心防。
楚夏星听他言之凿凿,她难以形容心底复杂微妙的情绪,只感觉自己往日厚重而老练的外壳被人轻易击碎,居然有人能靠她的作品理解她的心境变化!
当年《血色天空》上映后,她阅读过不少影评人的解析,甚至听闻过许贤成的评价,但她对此全都不屑一顾,觉得他们光看出皮毛。
无数人都喜欢拿《漫然》和《血色天空》做对比分析,连行业内都产出无数学术论文,但她认为他们全在瞎扯,极少有人读出内涵。他们只是将自身想法强加作品之上,根本就没有理解她想传达的东西。
楚夏星确实曾经深深地嫉妒过许贤成,但她拍完《血色天空》后就再没有此种感觉。她的确拍不出《漫然》,可许贤成也拍不出《血色天空》,他们从来就不是一类导演,没有任何可比性。
楚夏星没想到几十年后,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正确解读自己的作品,不由感慨万千。这可能就是影视作品的魅力,即使她的原身已经在世上消逝,但依然有后人能明悟她当初的所思所想,跟她的思绪产生共鸣,成为跨越时空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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