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棠从来没有真正地去过东宫,最近的一次,也只是七岁那年与那个小男孩在东宫外一起吃了冰糖葫芦。
送走江老夫人,云海棠便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风蘅小筑里。
曾经的云氏将军府,有阿爹,有阿娘,有阿弟,还有翠喜,如今,空空荡荡的高墙大院,却只有她自己。
一股难掩的伤感涌满心头。
云海棠不明白,为什么上一世那么悲苦,重活一世,却依旧过不好这段人生。
她想起上一世,外祖母临终前留下的话:“人生这么长呐,谁又知道,哪条路该怎么选,才会无怨无悔呢?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是的,尽人事,听天命。
这一生重新来过,她已经努力地去做自己能做的最好,余下的便只能等待命运会带给自己什么。
喜悦也罢,伤痛也好,所有的事情并不是靠她自己可以改变的。
阿爹调任了浙苏总督,却限于朝堂腐败昏庸的政策之下力不从心。
翠喜为了给她买最喜欢吃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却死于没有硝烟的战火中那双幕后的黑手。
临死不屈的景云,如今却落得无名无姓,亡命天涯。
而她,上一世无忧无虑,被家人疼爱,在军中最为欢闹的小云将军,今生却再不会提起兵刃,而是重新选择了御医之职。
只是,一切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太医院并非只是救死扶伤,妙手回春,也会虚与委蛇,暗中残害。
大周宫的朝堂也并不是人人心系天下,匡扶江山社稷,而是各怀鬼胎,多方较量。
如今,她倒是怀念起正月十九的听雨轩,京城西郊,宛若仙境。
那里,没有纷争,没有阴谋,没有暗算,没有你死我活,没有刀光剑影,有的只是一片净如幽莲的纯心。
云海棠突然觉得,今岁初秋,仿佛比咸平十八年的那个秋日更加潮闷。
她的心中像压着一团怒火,那是老景刚刚在黑暗的宫墙之间传递给自己的力量。
她伏在案前,提笔给阿爹写信。
湿漉漉的眼眶不断滴下泪水,满满地倾洒在纸墨之间,晕染出一朵朵极其清淡的墨色海棠。
送出信笺,她从冷宫那端无人看守的大周宫墙外边,攀手纵跃,悄然入宫。
昨夜,萧承祉将她从坤安宫内救出,云海棠深知,自己也如同老景一样,再没有回头之路了。
自己数年枕着医书入眠,千辛万苦考入了太医院,到头来,什么都比不过这场权力的争战。
她不愿让自己的双手染满权势的鲜血。
她明白了江氏的祖训,也懂得了那里面隐忍的心酸。
医病救人只是一时,仁心医者却如何能救这荒诞的世道?
咸平帝多年只隐于丹房,太子心无朝政,太后重用外戚,内阁纸上谈兵,州府唯利是图,百姓苦不堪言,边境危机不断……
事到如今,云海棠才知道,其实,这一世,除了个人的命运略有变化,大周还是和从前一样。
只不过,上一世,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从来没有关心也没留意过这些事,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每个人的命运其实都与这世道紧密相连。
东宫里传来悠远的琴声,树枝上的鸟雀听闻了琴声,扑腾起翅膀,飞跃出宫墙。
万里无云的天空如同清水洗过一般,湛蓝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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