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场噩梦。
路金醒了过来,全身一个激灵,人处在一片冻结的黑色之中。他的四肢僵酸刺冷,活象冰液在流过他的血管。
他人麻木僵住了,浑身浸透了汗水,而且他感到自己人在发烧。
他的衣服和脸上都结上了一层霜,自己感觉就象有人用一堆冰把他给封盖起来一样。寒气刺啮着他的肌肤和骨头,就象火焰从四面八方要把他吞噬掉似的。
当他横躺在雪地里时,人尚处在半昏迷、半清醒的意识中。迷糊中,他开始辨觉到一股强烈的火油味并夹杂着一种略带点甜腻的怪酸味。
他记起了这种怪味。任何经历过战火的人都不会忘记这种怪味。这象动物的腐尸味,但来得更甜腻。
这是人尸肉烧焦的气味。
他支起他的脖子想打量四周,顿觉一阵剧痛贯透他的左臂,他禁不住痛叫了一声。
他慢慢地闭上了他的眼睛,许久才又张开,在微弱的光线下费力地侧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此刻是躺在雪地里,他的脑后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从他躺的姿势,他看见他是枕在一颗倒卧的树干上。他的脑后骨还感到有些隐痛,而他的身子则时时地辐射出一阵阵遍体的悸痛。他的衣服因爆炸已经被撕成碎条了,布料也已经烤焦,他闻到满是焦布和油烬的味道。
还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惊恐中,他看见他的假肢已经被扯掉了,他的断肢完全曝露在外,断臂尽端的肉都已被烧黑了。
路金痛苦而惊骇地盯着自己的伤处。他想要挪动一下他的手臂,但那断肢全无反应,他的整个躯体都僵麻得不能动弹,到底因为是寒冷还是惊骇过度,他也说不清。
也或许他已经瘫痪了,那爆炸震断了他的脊梁骨?
他想不起具体的情况,但估计当那直升飞机油箱点燃时,他一定是被那燃油包围上了。所有他能确切记得的是当米尔机撞及到地面和在爆炸的前一刻那令人魂飞魄散的崩毁。他模糊记得那乘客座旁的门被着坠落的巨力冲开。他被飞甩了出去,跟着他的脑后撞到了什么硬的东西。
那以后就是一片空白。
他摔在了雪地里。这很可能使得他身上衣服和手臂上的火焰被封熄住而使它们不致燃烧开来。但是,他断肢上的疼痛仍是直彻心肺。
一个念头涌上了他的脑海;如果他的背脊骨断了,他还会感觉到肢体的疼痛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他感觉得到近旁什么地方有光和热。
他费了好些工夫,一点点地环顾身旁的情景,最后他的眼睛定在他右旁边燃烧的火焰。
那里是一堆嘶嘶作响、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热汽从坠毁的米尔机腾升起。林子倒没被火烧到,但在断截了的驾驶舱里还有一小团火光,这残骸是趴卧在那个高大的高压电铁塔的底下。几根金属电缆倒垂着随风飘摇,每当它们的断头刮擦到那铁塔时便迸散出一大团火花。
在一堆扭曲翻卷起的金属壳体里,火苗仍在蹿舔着。他看见那驾驶员的身体半身躺在那坠毁的机体内,半身露在外面。
他的身体已经被烧得半焦了,他腿上和脚上都是一片片黑渣,肉都已经被烧焦得透到里面骨头了,一缕缕青烟从那躯体上冒升起。这人的左臂悬垂在一大块卷翻起呈锯齿状的金属壳板上,严重毁损的手肘部以下一段都被烧得完全发黑了,骨头很明显地折断了,只是靠着已暴露在外的腱带还牵悬着。那条不堪一睹的手臂在寒风中无力地飘摇着。
路金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这个人肯定是死了,而这都是他的过错。他太急于要抓获史朗斯基和那个女的。太急于要拦截他们逃跑。但他们还是逃跑了,他失去了他们。
这么靠近;;;;;;;他都已经这么靠近了。
他不知道他昏过去有多久了,但他猜想这不会很长,因为那坠毁处仍在燃烧着。雪片开始飘落下来掉在那火焰上嘶嘶作响。
他几乎要失去意识了,但他知道他不能在这样的气温下躺太久。他的身体会迅速失去热量。再长一点时间,他就会冻死的。他想要挪动一下,但他的身体仍是一片麻木。
忽然他发现一片灯光划闪过树木,并听到发动机的隆隆声。他想起了那条大路。或许是有人来调查这被毁坏的高压电铁塔的爆炸。
他嘶哑着嗓子喊道,“来人!”
这是一声微弱之至的叫喊,是绝望挣扎的叫喊,但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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