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头一回做这劝架的事儿,语气也拿捏得一塌糊涂,倒是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把几人都吓了一跳,一时竟没人反应得过来回话儿。胤祥自幼习武,手上的力道也足,即使已掂量着往回收过了,却还是把八阿哥一下扯出了好几步去,老十四更是被他擂得眼冒金星,半句话都憋不出来,又被他压着磕在地上挣扎不脱,红着眼睛一个劲儿的喘着粗气。
&ldo;十三弟,不可胡闹!&rdo;
一旁的胤禛望着康熙y晴难辨的神色,心里头便觉着有些不安,生怕这个老十三再惹怒了皇阿玛,忙假意轻斥了一句。正要再说些什么,康熙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打量了这个儿子半晌,开口时的语气竟带了罕有的耐心温和:&ldo;可也真是胡闹,哪有你这么劝架的……是你五哥叫你揍他的么?&rdo;
胤祥心里头有点儿打鼓,却还是按着九哥教的,横了横心回话道:&ldo;回皇阿玛,五哥说‐‐孩子脾气老不好,揍一顿就好了。&rdo;
这话本来是胤禟当初被宠得有些骄纵任xg,跟自个儿额娘耍xg子的时候被自家哥哥bào揍一顿的理由,被他记了近十年,如今总算借着老十三的口又怼了出去,只觉着通体舒泰得意至极,蹲在帐子边儿上一边偷听一边无声地闷着头大笑。康熙却也没料到胤祥会说这么一句话,愣了半晌才忽然失笑出声,摇着头点了点这个儿子:&ldo;你啊……&rdo;
总算见万岁爷露了今儿晚上头一个笑模样,诸人心中俱都是一松。侍候在边上的梁九功上前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八阿哥,也不说话,只是歉意地笑着把他往外请,胤禩却仍是打定了主意不出去,只作不知般立在原地。正僵持着,却忽然听见康熙带了叹息的声音:&ldo;老八,你要明白你到底都在做什么,知道吗?&rdo;
胤禩心里头蓦地一紧,忙扑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低声道:&ldo;皇阿玛,儿臣‐‐&rdo;
&ldo;不必解释什么了,朕还没老,凡事也都能看得清楚……老十三,把胤祯也放开吧,朕今儿不是冲着他胡闹生气,朕气的是你们这些个兄弟竟叫人随便挑拨便可生了嫌隙‐‐若是将来需要你们同心协力的时候,也是这般的离心离德相互猜忌,本来能使上十分的力,到头来也要消磨去三分。老十四,你明白朕的意思吗?&rdo;
胤祯只是年轻气盛,又一直打心里头压着火儿禁不住人激,被八阿哥旁敲侧击的引导了几句,一时气不过,这才不由分说地闹了起来。刚才僵持着的时候就已隐隐觉出了不对劲儿,被老十三往狠里揍了两拳,又听了皇阿玛的这一番话,如何还不明白自个儿是叫人给坑了,再望着皇阿玛疲惫颓然的神色和四哥身上为了护住自己留下的痕迹,心中便生出隐隐后悔来,闷不吭声地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见着这个死倔的儿子终于略略开了窍,康熙心里也总算好受了些,示意胤禛过去把地上跪着的小哥俩扶起来:&ldo;起来罢,你们毕竟都是朕的儿子,只要你们真心拿朕当阿玛,就没什么不能谅解的错处……梁九功,叫人过来把东西收拾收拾,老四这帐子也叫朕弄得住不成了,今儿就跟老十四挤一挤歇着吧,朕回头再叫人陪你一顶。&rdo;
胤禛忙扑跪在地连道不敢,康熙却也不再多说,由梁九功扶着起了身。在经过八阿哥身旁时步子略略一顿,却只是极轻地叹了一声,便接着往帐子外头走去。
见着事态总算缓和了下来,众人也纷纷松了口气,收拾的收拾打圆场的打圆场,忙忙碌碌地收拾着乱七八糟的残局。胤禩怔怔地跪在地上,只觉着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皇阿玛的那一声叹息更是冰锥一样狠狠扎在心上,下意识想要追上去解释些什么,却又觉着仿佛早已再没什么好说的,咬着牙深深低下头去,眼底的光芒便一寸寸晦暗了下来。
老十三本就是凭着一股子闯劲儿冲了进来,到了这时候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涨红着脸低喃了一声告罪,就快步追着皇阿玛的步子往外走去。胤禛望着那个双目通红梗着脖子立在原地的弟弟,无奈地叹了一声,缓步走过去替他理了理衣裳,正要开口,却忽然听着帐子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这时候本不该再有什么事闹起来才是,胤禛心里头莫名的一紧,扯了老十四快步走出去,却见着自家皇阿玛正站在帐子口,手里头捏着一封折子,面色竟是一片沉涩凝重。边儿上跪着一名风尘仆仆的信差,身上穿的是侍卫的衣裳,显然是打京里头刚送过来的信儿。
这么晚了还送信过来,显然是极要紧的事‐‐可这一回留守在京城里的是五弟,得是多大的事儿,才能叫那个一向举重若轻,无论遇着什么难事都仿佛能轻易化解的人发这样的一封急信过来?
胤禛越想心里头越觉着不安,犹豫着想要上前询问,康熙却忽然转身,将手里的折子狠狠摔在了八阿哥的身上:&ldo;你们都给朕好好儿看看!在你们动那些心思的时候,老五都在做些什么‐‐他替这你们尽着做儿子做臣子的本分,呕心沥血地帮着朕守着这个国家,就为了叫你们能有闲工夫算计那些个见不得光的y损心思,为了丁点儿的事儿就跟朕歇斯底里的胡闹!&rdo;
八阿哥僵硬地跪在地上没动弹,胤禛顾不得许多,快步过去将那份折子捡了起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心中越发沉了几分,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急声道:&ldo;皇阿玛,京中人手不够,请准儿臣先赶回去,好歹帮衬五弟一二……&rdo;
&ldo;你一个人不够‐‐明日一早,你带南书房大臣都回去,随驾的太医只留一个,剩下的也都回京里去。&rdo;康熙揉了揉额角,四下里一扫,忍不住微蹙了眉道:&ldo;太子呢?&rdo;
&ldo;回万岁爷,太子‐‐太子今日she猎,实在太过疲惫,在帐子里歇下了……&rdo;
马齐硬着头皮上前应了一句,本已做好了承受雷霆之怒的准备,谁知等了半晌都没听着动静。战战兢兢抬头一望,万岁爷的神色隐没在y影里头看不大清,只是隐隐的透出一股子叫人心灰意冷的意味,心里头便蓦地生出了些不祥的预感来:&ldo;万岁爷,太子他‐‐&rdo;
&ldo;不必说了,太子既然累了,就叫他歇着吧。&rdo;
康熙淡声打断了他的话,扫了一眼下头各怀心思面色各异的大臣们,只觉着仿佛打心底里冒出一股子难言的疲倦:&ldo;散了罢。明日回銮,都早点儿歇下,免得明日再有哪个累了的起不来……&rdo;
万岁爷回去了,原本静得几乎凝滞的气氛也总算为之一松。那份折子里头的内容很快就在人群里头传开了,京中爆发瘟疫,虽说不是立时就要人命的恶病,却直到现在都没能把涨势控制下来。在场的没有几个蠢人,都知道京中现在空到了什么地步,一个有了名身子不好的五爷,一个尚未及而立的张廷玉,一个瘸子施不全‐‐满打满算就剩下了这么三个人,只怕如今早已忙的焦头烂额了,他们这儿却还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打得不可开jiāo,也实在怪不得万岁爷这般的大动肝火。
老十三一出去就被胤禟扯到了一边,两个小阿哥虽然也知道了京里头的qg形,却都对着自家五哥有着近乎迷信的崇拜,谁也不觉着五哥会应付不来这小小的疫病。胤祥还沉浸在刚才莫名其妙就把架给劝开了的深切迷茫里,自个儿琢磨了好一阵,才终于认命地对着这个在人qg练达上一下子就比自个儿qiáng出不少来的小哥哥低了头:&ldo;我还是想不通‐‐我觉得我选的应该是中策,可皇阿玛的反应像是下策,我明明没说八哥的y谋啊……&rdo;
&ldo;你还真当皇阿玛看不出来啊?&rdo;
胤禟总算找到了当哥哥的威风,迫不及待地学着自家哥哥的样儿,照着老十三的脑袋狠狠敲了一把:&ldo;叫你去就是为了给个台阶下,你还真当你多有本事呢,一劝皇阿玛就不生气了?其实皇阿玛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你知道八哥最蠢的地方在哪儿吗?&rdo;
胤祥向来都是个虚心求教的好学生,揉了揉脑袋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被弟弟这么眼巴巴地瞅着,胤禟只觉着越发的飘飘然,连回头还得回八爷党里头去卧底都不觉着有多难熬了,故作高深地背负了双手,一本正经地缓声道:&ldo;他最蠢的地方,就是他把皇阿玛当成跟你一样傻,可其实皇阿玛比我还聪明。&rdo;
&ldo;……&rdo;乖宝宝老十三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发现了他这话里头的问题,&ldo;九哥,我总觉得你这不是什么好话。&rdo;
&ldo;当然不是好话,是好话我就不说给你听了。&rdo;
胤禟老成地拍了拍他的额顶,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远处仍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八阿哥身上,眼底闪过些许困惑的思索,却终归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扯着胤祥头也不抬地往回走去:&ldo;走吧,你赶紧回去睡觉。明儿一早你跟四哥一块儿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我哥帮上忙的,别把我哥累着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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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主子,您不能再这么累着了‐‐先前那几次本就都埋下了隐患,您也始终都没好好儿的调理过。若是这一回再这么点灯熬油地跟着熬下去,等真熬得垮了,说不得要遭上多少的罪……&rdo;
扶着胤祺倒在榻上,贪láng缓声劝了一句,眼中已是一片难抑的担忧。他常年陪在胤祺身边,也没见着过几回那人把自个儿累到这个地步‐‐即使不叫廉贞来诊脉,他都能觉出脉象的细弱虚促来。先是蝗灾,再是刑部的案子,紧接着弘晖就又出了事儿,自打回了京身边的事就始终不断,这么劳心劳神地熬下来,寻常人都难撑得住,更何况是这么个素来多病多灾的身子骨?
&ldo;不行‐‐只这一回绝不行……&rdo;
胤祺低声应了一句,一手无力地攥着胸口的衣物,眼皮沉得睁都睁不开,身上的冷汗水浇似的一阵阵往外冒。他其实感觉不到有多难受,头脑也异常的清醒,只是浑身空dàngdàng的乏力,像是全然无法指挥自个儿的身体似的,只能木然地任凭身边的人把他搬来挪去,使尽了力气才能勉qiáng把话说得清楚:&ldo;如今……他们都不在京中,虽是为了秋狝,百姓却难免恐慌,以为是为避疫……只施大人一个在下头奔走,压不住几日,我必须也得下去走一走……&rdo;
&ldo;主子,您如今这个样子,下去走了又能顶什么用?&rdo;贪láng忍不住急了一句,只觉着喉间隐隐的发gān,终于忍不住脱力地伏在了榻边,哽咽着低声道:&ldo;咱要家国天下,可也得要自个儿的命啊……这么下去不成的,您就不能听我一回,别再勉qiáng自个儿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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