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楠机械地匐在郑书昀肩头,待到凝滞的心跳和呼吸恢复顺畅的那一刻,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天地寂静下来,对方身上熟悉又冷冽的木质气息早已溢满鼻腔,如同强势的暴风雪般,似要将他围困在只剩两人的方寸孤岛,唯有紧紧相贴的部位是火热的。
郑书昀的大手依旧贴在他敏感的后颈皮肤上。他脊背略微颤了一下,像被控制住不敢妄动的猫,有些失声地发问:“车还没走吗?”
几秒后,耳边响起一句:“走了。”
那无波无澜的嗓音依旧冷静,却因为凑得太近,在钻进耳膜的那一瞬,便化作拨人心弦的低沉。
裴楠思绪沉缓,又问:“那你为什么还抱着我……”
下一瞬,郑书昀毫不拖泥带水地松开了他。
就在身体分离的刹那,裴楠陡然注意到郑书昀左胸口的动静,似乎比他此刻的心跳频率不遑多让。
他还没来得及分析郑书昀是不是也跟他一样被夜间飞车族吓到了,就听口袋里传来急促的手机铃声,来电显示“杨岐”。
裴楠用脚趾都能猜到对方是来做调解的,正巧郑书昀也走到一旁接了通电话,裴楠想了想,还是接了。
果不其然,杨岐讲了几句场面话,然后问他现在在哪,要过来接他回去继续喝酒。他拒绝了,说自己就不过来了,改日再聚。
杨岐叹了口气,道:“虽说老唐喝多了爱犯浑,但你也不至于为了一个郑书昀和兄弟大动干戈吧。”
裴楠闻言,眉头一拧,不由得抬高音量:“什么叫为了郑书昀不至于?你公平点儿说,唐予川刚才那样仗势欺人像不像话?”
对面的杨岐沉默半晌,莫名笑了一声,问:“老裴我问你,倘若今天包间里的人不是郑书昀,你还会这么激动吗?”
裴楠猛地张了张嘴,却不知答什么好,任由杨岐略显玩味的话语在他耳际回荡。
末了,他语气平和了几分:“今天是我冲动了,对不住你和老万,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裴楠说完,喘了一口气,将息屏的手机扔进外套口袋,转身之际,发觉郑书昀正站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和人交谈结束,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和杨岐说的话。
好在他已经冷静下来不少,便清了清嗓子问:“你业务还没处理完吧,等下回饭店继续吗?”
“今晚的合同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由助理留在那处理,我不在问题不大。”郑书昀垂眼盯着裴楠故作轻松的脸,语气依旧辨不出喜怒,却话锋一转,“我现在要去对面走走。”
“是吗……我也正打算过去散步,你说巧不巧?”裴楠好似漫不经意地说,一双漂亮的眼睛却藏在黑夜中闪烁,殊不知被想要隐瞒的对象看了个正着。
郑书昀未语,目光在裴楠脸上逡巡,在那强撑镇定的表情快要退化成被识破意图的紧张之际,转身朝斑马线走去,同时动了动喉结:“嗯,走吧。”
听着后面猝不及防跟上的脚步声,他淡然得有些刻意的眼底终于绷不住,摇曳出零星笑意。
马路对面是江岸,许是夜色已深,此时行人寥寥,除却身后偶尔来去的汽车呼啸,最清晰的反倒只剩晚风掠过江面的声音。
光看水吹风好像缺了点意思,没法为之后的交流做铺垫。
裴楠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趟便利店。”
五分钟后,裴楠走出便利店,远远看到江边站着的那个身量颀长的男人。
男人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单手插兜,指间一点猩红的火光,冷峻的面容被烟雾包裹,周身气场一如往昔地淡漠,看向江面时如同神明了望人间,却又在被江风拂动发梢和领带的须臾多了几分寂寥,不似平日那般全无破绽、无坚不摧,甚至好像急需陪伴,看得人心绪下意识收紧。
裴楠不知自己怎会冒出这样不着边际的感知,却仍加快了脚步,在靠近郑书昀不到五米的时候才回神般地放缓步速,最终若无其事地晃悠到郑书昀身边。
同一时间,郑书昀收回了那道停在某人匆匆赶来的方向已久的余光,掐灭了那支快要燃尽的烟。
裴楠见郑书昀没有散步的意思,便指着一旁墨色的青石板台阶:“这里可以坐。”
郑书昀扫了眼裸露的台面:“我站着就行。”
看郑书昀轻微蹙眉的表情,裴楠一猜就知道他是洁癖犯了,心说还好有准备,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条新毛巾,拆开包装,铺在长阶上,冲对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郑大律师,请上座。”
郑书昀垂眸看了片刻,似是在丈量毛巾大小,转头问裴楠:“那你呢?”
“我屁股没你的那么金贵。”裴楠说罢,大大咧咧坐在了被江风吹得冰凉的石阶上。
待郑书昀在他身边坐下,他从一袋啤酒里拿出一个易拉罐递给郑书昀:“你喝这个。”
郑书昀接过来,面露诧异,因为他手上的是一罐汽水。
裴楠道:“你不能喝酒,喝饮料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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