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凡觉得廉可法有些古板,不如雷布云那样灵活。他偷眼看秦时月,当她听到廉可法说到 “俘虏”两个字时脸上立即泛起了红晕,还偷眼看了看雷布云,眼神中很有些微妙。由此王步凡推测秦时月与雷布云肯定有一腿,看来这个传闻也要被证实了。他扭头一看乐思蜀还在那里傻乎乎地站着不知所措,就急了,说:“乐大……主任,还不快叫人撤掉几个菜 。”他本来要脱口叫乐大头的,但话到嘴边感觉不妥,急忙改口。这时乐思蜀才反应过来, 慌得像兔子一样去叫人撤菜。服务员来了,廉可法指点着把几个好菜全撤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家常菜。
盒饭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聊。雷布云望着米良川语意深长地说:“你们孔庙镇可是天南的一面旗帜,树一面旗帜不容易。边市长特意交待王步凡离任后一定要选配好那里的领导班子,把这面旗帜保护好,可不能再选一个像马风那样的鲁莽汉子,把这面旗帜给砍倒了。你们要保护典型,要珍惜旗帜,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以后对孔庙的班子调整要征得王步凡同志的同意。边市长的意思是孔庙的干部最好是就地选拔,不必要从别的地方选派,这样有利于把接力棒传下去。”? ??“那是,那是。”米良川唯唯喏喏地应着。安识危仍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今天就像个哑巴,总是心思重重的样子,又让人猜不透他为什么不高兴。
吃完盒饭,酒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现在的领导,不到万不得已想喝酒的没有几个,除非到了重要场合非喝不可,他们一般不会开怀畅饮,只是礼节性地喝一点儿。几位领导也都向王步凡表示祝贺,王步凡给领导们敬了酒,但都是点到为止。
送走廉可法和雷布云,米良川召集常委们在招待所里临时开了个常委会。这时他放水杯的声音就很大,像拍惊堂木一样。他无非重谈一下团结一心、开拓进取、无私奉献、再上台阶的老调。最后说了三点具体的事,一是交待纪委书记匡正义要协助天野市纪委的同志对高皖 和钟坚的经济问题加大查处力度,尽快结案。二是关于孔庙镇的班子问题。他先定了调子,说王步凡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再说王步凡现在又是抓组织的书记,他个人认为应该按照边市长的指示,充分尊重王步凡同志的意见,最好就地取材,不必要从其他地方调人,这样更有利于把接力棒传下去。三是强调作好筹备工作,开好六月份的党代会。
既然米良川定了调子,别人谁也不会再说啥。米良川说的第一条是空洞口号,第三条还不到时间,没有人太在意,只有第二条具体一些。
王步凡想了想很婉转地说:“既然米书记把权力下放给我了,我个人的意见是让镇长时运成 担任党委书记,让副书记张沉任镇长。也许大家知道,张沉是我的妹夫,在此我声明一点,这是从工作出发的。孔庙的烟草和葡萄这几年一直是张沉和叶知秋两位同志抓的,成绩有目共睹。尽管这样我仍然觉着从我嘴里说出来不太合适,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不一定正确。如果同志们认为时运成和张沉不合适,可以另外再选人,最后还是应该以米书记和安县长以及秦书记 的意见为准。另外我还有个建议,提拔了张沉,怕叶知秋同志心里有想法,是否把她调到县里来,把现任妇联主任叶衬花提个副书记,把计生办主任任可和教育组长陈孚提拔为副镇长。如果县里真没有位置就给叶知秋弄个招待所的副所长也行,副职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秦时月先说话了,“我和步凡是同学,是比较了解他的为人的,在学校时他最要好的一个同学孔隙明想当班长,他也没有支持,而是支持了一个一直跟他关系不好的同学,可谓外举不避仇。 后来的事实证明王步凡是正确的,完全是出于公心,那个同学干得很好。”王步凡根本想不起来啥时候有过这种事,似乎是秦时月撰传出来的故事。政治上有时候也确实需要故事,“ 陈胜王”是鱼腹中掏出来的故事,刘邦杀了一条蛇,就成了斩白蟒起义和赤帝子杀白帝子的 故事,朱元璋也有五蛇入盔化为龙的故事……。想到这些,王步凡很感激秦时月的支持,觉得这女人很会说话。
米良川让大家发表意见,大家一致同意,这事就算定了。安识危这时说话了,他强调对高皖 和钟坚一定要监督好,别再弄成孔隙明第二。王步凡知道高皖和钟坚跟米良川关系密切,可以说是死党,他们根本不会出卖米良川,即使被枪毙也不会拉上米良川做垫背。更何况他们是李直推举的人,高皖和钟坚是决不敢出卖李直的,而重用腐败分子的罪名只怕要米良川来 担着。安识危之所 以狗尾续貂地讲上那么几句坚持原则的话,无非是想为自己洗洗身子,表白一下他在孔隙明 的问题上是清白的,更能显示一下他依法办事的高尚姿态。但是这话让米良川听后很不高兴,虎着脸没有吭声。
常委会散后,已经是下午五点了,米良川交待田方说:“步凡同志县里没地方住,就在招待所给他安排个住处吧,等将来县委大院里有闲房子时再调整。叶知秋同志今天就算正式到招待所上班了。”
其他常委都走了,田方因为要给王步凡安排住房没有走,他叫上乐思蜀到高干楼去看房子。一边走着田方就又和王步凡开玩笑,“寿仙,这回可算是因祸得福,党和人民总算对起你了吧?用杂文的语言形容这叫哭过之后是笑,阴云过后是晴天;用辩证法的语言形容这叫否极泰来,物极必反。按常规应该是梅时雨或雷布雨升任副书记,空出一个位置把你补上,看来这次上边也打破常规了。”
王步凡觉得是于右任的字在李直那里起了重大作用,或者是边关的强硬态度起了作用。雷布雨和梅时雨毕竟只是雷布云的近人,不一定是李直和边关的近人,在这种大事上只有李直和边关说了算,还没有雷布云说话的份。他不想就这个问题进行探讨,就笑着问:“田蜜蜜,最近又有匕首和投抢问世没有?”
“有,针对天南副县长选举的丑行,我写了一篇《民意乎?官意乎?》的杂文,征求米书记的意见,他首先肯定文章写得很好,但说到最后还是不让发表。这难道就是言论有自由?最终不还是落在宣传有纪律的圈子里吗。那么所谓的自由就是我田蜜蜜可以写,但写过之后化作擦屁股纸,想擦几下擦几下,想用几张用几张,还只能擦我自己的屁股,别人的还不能乱擦。这就是一篇文章的最后归宿,你说可笑不可笑?文人悲哀啊!纪律就是书记让发表才能发表,不让发表就等于白写了。”田方有些不满地说。
王步凡有些感慨,“匕首和投枪出手就要伤人,还是不发表为好。呼民声喊民怨,老百姓高兴,却决定不了你的命运,长官不高兴,可能就要向你开刀了。这方面我是有深刻教训的。你那本书哪里是甜蜜蜜的怪话,简直是辣酥酥的热汤,让长官一喝就烧伤嘴烫伤胃。我看你也成不了继鲁迅、李敖、柏杨之后的第四大杂文家。别因为写杂文操闲心让匕首扎伤了自己。”王步凡还想到了更深一层,高皖和钟坚都是李直的近臣,你田方骂他们不是在变相骂李直吗?米良川肯定不会让你发表这类文章的。
田方长叹一声说:“混了几十年混他妈的一个老家院老丫环,一天到晚侍候别人,老兄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还有啥干头?在天南的常委中谁也没有我老田资格老,侍候人已经侍候了十八年,就是个丫环也变成老太太了。现在还得继续侍候人,真他妈的没意思,不凭借杂文如何能宣泄胸中的不平?我的青春年华全他妈的葬送在这个老丫环的角色上了。一天到晚像个奴才似的看着书记县长的脸色行事,从来就没有活出自我来,这也许就是笔杆子的悲哀吧 !我现在啥也不怕,该写就写,管他娘嫁给谁,谁让喝喜酒就喝一杯,不让喝就看个热闹。”
王步凡看劝不住田方,就说:“老田,那就写吧,向鲁迅先生学习。第二本书出来时我还帮你卖,这次不是五百本,是一千本。”王步凡说着田方,就想到了宣传部那个赵问之。赵问之算是个真英雄,他敢说真话,而田方只是发发牢骚而已,真让他写揭露性的文章他未必敢于下手。其实笔杆子也分四种,一种是有傲气的笔杆子,能写几篇文章,在报刊上制造几个豆腐块,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到处炫耀卖弄,其实在别人眼里并不值钱。据说县委办公室的秘书曹千里就是这种人;第二种是有傲骨的笔杆子,有话敢于直说不媚权贵,文章发表与否无所谓,该说的话只管说,该写的文章只管写,但不炫耀,不惹“是非”,田方就是这种人;第三种是有傲胆的笔杆子,敢于仗义执言,敢于为民请命,敢于向不正之风和贪官污吏宣战,不计个人安危,尽管受到打击报复,也不向邪恶势力示弱,不向权贵低头,赵问之就是这种人;第四种是只有媚气其他啥也没有的笔杆子,他们是靠吹棒权贵升官的,靠搞文字游戏来发财的,甚至弄出些毫无意义的说教文章结集出版,然后狮子大张口地向有关单位或个体企业主要钱,出一本书花三万能要来三十万,雷布雨和梅时雨就是这样的人,这种笔杆子应该称他们为文痞。他笑问田方:“田蜜蜜是要学鲁迅呢,还是要学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的蒲松龄?”
田方听了王步凡的话,有些感激地说:“我老田要争取做个鲁迅式的人物。”
王步凡听田方说要学鲁迅就又感慨了,“老田,鲁迅式的人物可不好当。都说国民党的统治黑暗,叫我说比‘四人帮’横行期间还要民主得多,鲁迅抨击国民党的文章还能发表,而‘ 四人帮’林彪掌权的年代你见过一篇敢于同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唱反调的文章吗?鲁迅因为死了捞到三个‘伟大’,他要是活着,不仅一个伟大也捞不到,我估计他可能会比胡风的下场更惨。 贺龙、彭德怀都是共和国的元帅,尚且被林彪“四人帮”整死了,何况一个鲁迅?鲁迅假若 活着,一九五七年不被划成‘右派’分子已是万幸了,但‘文化大革命’的劫难只怕他老人 家是逃脱不掉的。”
田方听了王步凡的话点了一阵头,觉得王步凡说得很有道理,便不再以鲁迅自居了。田方在机关里呆久了,虽然有点傲骨,但没有傲气,是常委中公认的好人。没了谈兴,田方和乐思蜀带王步凡来到招待所的后院,这里依土坡建有一座小楼,建筑风格别致,周围满是松竹花草,土坡上栽满杨树和柳树,环境十分幽美,居则清静幽雅,出则可以爬山散步,是个十分理想的避暑居所。田方向王步凡介绍说:“这幢楼一共有八套,过去几个常委都在这里住过,人们戏称高干楼。现在他们在县委大院里分到了房子就搬走了,你想住几楼?八套任你挑选。”
乐思蜀开玩笑说:“一楼脏,二楼乱,三楼四楼住高干,不过这座楼只有四层,四楼热就住三楼吧,根据东风压倒西风的领袖教导,就住东头吧,咱也图个吉利。”
王步凡这时想和乐思蜀开个玩笑,“乐蜜蜜,现在进步不小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看来县委办公室还真能造就人才。田蜜蜜你可小心这小子把你搞掉取而代之,到那时你连个蜜蜜也当不成了。”
田方长叹一声说:“我巴不得有这么一天呢?我情愿到人大政协去图个清闲。听小曹说最近天南流行着一首诗:米贱伤农民难安,良人从来官不识。川流如斯堤坝危,恶风盛行只为贪。这是一首藏头藏尾诗,暗含米良川恶,安识危贪之意。这说明米良川和安识危在天南已经失去民心,我这个老丫环再为他们服务不是助纣为虐吗?”
王步凡第一次听到这首打油诗,觉得十有八九还是从机关里传出来的,但小曹不该传谣,田方不该信谣,这种话不是随便可以说的,就说:“我看早晚你要被别人取而代之的。”乐思蜀对此有点过敏,脱口而出,“王八,你可别给我上烂药,我这肚子里有多少屎你还不清楚 ?我要口才没口才,要文才没文才,就会跑个腿什么的,哪是那块料子。”说罢觉得叫王步凡王八有些失礼,又说:“以后你是县领导,这王八只怕不能再叫了,王书记恕罪,下官向你赔礼了。”
“你大头还算有自知之明,你可小心我这抓组织的书记组织你的黑材料。”王步凡并不介意,他在乐思蜀面前是根本不会摆书记架子的。
三个人上到三楼,看了看房间,王步凡还算满意。田方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送走田方,王步凡发现距小楼下边一百米的地方刚刚盖起了两幢新楼,正在搞外粉刷,就问乐思蜀,“那是哪里盖的楼房?”
“是招待所开发的商品房。怎么,弄一套?”
“要弄就得弄两套。”
“房子是有,你要那么多干啥?你哪里有那么多钱?我可知道你是个穷光蛋,别赖账到时候让我下不来台。”
“你看,我一套,再给老爷子弄一套,不是两套。哎,思蜀,老爷子早年保存了几根金条, 你跟开发商联系联系,就用金条换房子吧?如果行的话就给步平也弄一套。”
乐思蜀先是吃惊,后来说:“行,这事我觉得能办成。这年头开发商手里有的是钱,可能他们还就缺金条呢。”这时叶知秋来了。王步凡有些吃惊,“这么快就来招待所上班了?”
叶秋红着脸说:“今天不是来找归燕玩没有走嘛。”显然知秋已经知道自己被调到招待所了。
乐思蜀说:“现在南归燕也是副所长,以前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我不想让知秋和她产生矛盾,就先不给知秋安排具体工作吧,让她负责高干楼算了。”王步凡明白乐思蜀的用意,他也知道叶知秋不是争权好利的女人,她不会有什么意见。
王步凡这时心情很好,就说:“思蜀,你把运成、张沉、叶衬花、任可、陈孚和南归燕找来 ,咱们今天晚上坐坐。”
“我还正想说呢,你可说出来了。我这就去通知他们。”乐思蜀刚转身走,王步凡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张沉的号码就说:“思蜀你等等。”他接了电话,那头张沉告诉他,“步平来镇里找你,刚才打电话你的手机一直关着,联系不上。”
“那你带上步平,让运成带上舒袖,再通知一下叶衬花、任可和陈孚他们来招待所,今晚咱们在一块儿坐坐。”步凡挂了电话,对乐思蜀说:“不用通知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你只管通知一下南归燕。安排个大点的桌子,今晚人可能要多些。”?
乐思蜀说:“我这就去安排。”说罢跑着下楼走了。现在王步凡升了书记,乐思蜀比谁都高兴。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王步凡果然有出息了。他现在有县委副书记做靠山,腰板更硬了。
王步凡见乐思蜀走了,才把叶知秋让到屋里。王步凡让知秋坐,她笑了笑没坐,却很勤快地收拾着屋里的卫生,那情景就像是个家庭主妇。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王步凡一接是乐思蜀打来的,说时运成他们已经到了,王步凡就告诉他说马上到。挂了电话,他对知秋说:“ 走,下边吃饭去。”知秋迟疑了一下就随王步凡下了楼。
王步凡和叶知秋走到餐厅门口,乐思蜀已经等在那里,把他们引进为民厅。王步凡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舒爽,不经意间就沉下了脸。舒爽黑黑的脸蛋上涂了很多粉白霜,就像驴屎蛋上撒了白灰,嘴上涂了浓浓的口红,活像个正在生蛋的鸡屁股,让王步凡一看就反胃。看来今天舒爽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的,也许是想讨王步凡欢心,但没想到效果恰恰相反。在王步凡看来相貌丑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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