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转眼间就到了七月下旬,牡丹算计着应该播种了,便使雨荷去和雪娘说,第二日她要去芳园播种,问雪娘可有空闲跟她一起去。雪娘自是不客气。
第二日一早,牡丹吃过早饭,仍由封大娘、雨荷并几个强壮有力的家丁陪了,站在启夏门外等候雪娘。不多时,骑着白马,穿着一身大红翻领胡服,梳着双环髻,打扮得美丽动人的雪娘神采飞扬地打马奔来。她身后跟了两个婆子、一个丫头并三四个家丁,甚至于还跟着一辆毡车。
牡丹觉得奇怪,雪娘不过是跟自己去玩一趟,怎地骑马不说,还带了车?
雪娘也好奇地道:“你不是说你要去庄子里小住么?怎么你们就只提几个篮子呀?”
牡丹道:“我的东西早就送过去的,想住下方便得很,何况今日我也不打算在那里住。我得把你送回家呢。”
雪娘不高兴地撅起嘴来:“你什么意思?”
牡丹见她不高兴,很是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啦?”
雪娘的脸微微一红,小声道:“你说你要去小住,才来叫我,可不是就是约我一起去小住的?我好容易才说动了我娘,看看吧,我东西都收拾好了这么一车,你却要叫我当天就回家?可不是戏耍我来着?”
牡丹一时有些头大,庄子里乱麻麻的,她可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在那里长久招待客人。特别是雪娘这样的女孩子,一天两顿饭还好收拾,时间一久,实在是麻烦得很,吃的住的用的,什么都要重新安排。
雪娘见牡丹沉默不语,也觉得自己有点鲁莽了,然而她盼望这一日,寻找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断然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无论如何都是要达成这愿望的,当下拉着牡丹的手臂只是撒娇:“何姐姐,我知道我鲁莽了,可是我已经到这地步了,你不能把我赶回去。你也别担心我,我能吃得苦的,只要有吃的,有住的地方就行,被子洗漱用具我什么都带齐了的。求求你了,我在城里和那些娇滴滴,一句话几个意思的小娘子们处着也不愉快,就喜欢和你在一起”
牡丹无奈,只好道:“不管你能吃得苦还是不能吃得苦,都是那个样子。还在修建着呢,乱七八糟的,你可别后悔。”
雪娘脸上露出喜色来:“你都能吃得的苦,我就能的”
牡丹只好叫个家丁打马回家,请薛氏帮着重新准备吃食用具,稍后再送去庄子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往庄子里去,雪娘见牡丹骑马的姿势比之从前娴熟了许多,不由笑道:“何姐姐,我们比比谁最先跑到上次我们去看打马球那地方好不好?”
牡丹见路上行人不多,便笑道:“好呀,我也想试试自己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的孬。”
雪娘眨了眨眼睛:“如果你输了,你要请我在你庄子上多玩几天。”
自己这个半吊子就算是这段时间努力了,也是不能和雪娘相比的,这点自知之明牡丹还有。小姑娘绕来绕去就是想在自己的庄子上多玩一段时间罢了,一天也是麻烦,两天也是麻烦,牡丹苦笑着扶了扶额头,拖长声音道:“行。”
雪娘大方地道:“何姐姐,我让你六声。”
牡丹毫不客气地应了下来,雪娘便叫她的丫鬟小玲喊数,待牡丹纵马奔出之后,从一数到六,雪娘方才打马追了出去。封大娘等人少不得大呼小叫地跟着追了上去。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锻炼,牡丹再不是那个风一吹就倒的弱女子,一口气跑到那里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她放马狂奔,听到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整个人仿佛都要飞起来似的,不由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欢乐。
雪娘眼看着牡丹瞬间跑得老远,不由将手指含在口中,纵情呼啸了一声,然后带了几分志在必得的笑意,使劲儿给了马儿一鞭子。
论骑术,牡丹远远不是她的对手,她一拿出真本事来,高下立见,很快就将牡丹抛在了身后。这样的结果早在牡丹意料之中,但牡丹心想着,就算是输了,也不能输得太多,因此也就继续打马跟上。然而双方差距实在太大,待到牡丹追上雪娘的时候,已经是两盏茶之后的事情了。
前面围着一群人,雪娘身上那件火红色的胡服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她已经下了马,手里捏着把鞭子垂着头,听面前两个上了年纪的嬷嬷狠狠训斥。路边停着一张马车,十来个穿着青色圆领缺胯袍的带刀汉子四散在周围,见牡丹打马奔过来,立刻就有个矮胖汉子上前喝问,叫她停住下马避让到一旁去。
那马车从外表上来看,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但牡丹心想着,这里靠近宁王的庄子,多半又是遇到什么了不起的贵人了,雪娘约莫是冲撞了人家的车驾。人是跟着她出来的,少不得要管到底,因此滚鞍下马,行了一礼,赔笑道:“这位大哥,那是我***,她年纪轻贪玩好耍,粗心大意,不知又是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
那矮胖汉子扫了牡丹一眼,见她衣饰精致整洁,人生得美丽,笑容不卑不亢,言语也得当,猜着是好人家的女儿结伴出游,便虎了脸道:“你这妹妹好不懂事既然看到前面有车来了,就该放缓了马慢行才是,怎能这样没头没脑地乱冲,冲撞了贵人怎生好?”
果然和她猜的差不多,不过听这话,却只是雪娘的行为让车中的贵人不高兴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害。牡丹暗道侥幸的同时,连连赔笑,说尽了好话:“我这妹妹年前才从外地来的,不知道这京中的规矩,年纪又轻,难免失了分寸,还请大哥帮我求个情,让她陪个礼道个歉,若是有损失赔上,饶了她这遭可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是个娇美可爱的小娘子,那矮胖汉子瞪了瞪眼,道:“你跟我来。”
牡丹忙把马拴在路旁的柳树上,快步跟了那矮胖汉子去寻雪娘,但见那两个嬷嬷声色俱厉地指着雪娘骂,你一句,我一句的,句句都不容情,一句比一句刻薄难听。
雪娘的头都要埋到胸前去了,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只能是死死咬住唇,紧紧攥住了马鞭,骨节都发了白。听见声响,回头看到牡丹,眼圈儿一红,豆子大小的泪珠一连串地滚出来,只死死咬着唇不叫自己哭出声音来。
那矮胖汉子同那两个嬷嬷道:“这是她姐姐,替她来赔礼的,原来是才从外地来的,不懂得规矩。”
那两个嬷嬷冷冷地扫了牡丹一眼,其中一个穿灰色短襦的倨傲地道:“正是因为不懂得规矩,所以才要教教她省得什么时候把小命送了都不知道”竟然是不依不饶的。
牡丹见那二人衣饰虽然简单,颜色也朴素,用料却极讲究,再看那两张脸,都有个共同的特点,法令纹特别深,晓得一般的东西人家定然看不上眼,忙将手上戴着的一对镶了瑟瑟的银钏子撸下来,不管不顾地一把握住那穿灰衣的嬷嬷的手,借着袖子掩盖,把钏子滑到了她手上,情真意切地道:“嬷嬷教训得是。我回去一定好生教训教训她,断然不叫她再犯这种错误。烦劳嬷嬷行个好,替我们在贵人面前求求情,我们姐妹俩去和贵人行礼致歉,定然不忘嬷嬷们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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