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打下来了,大自然的闪电。从铁底湾方向急骤涌来大团的乌云,一下子使黄昏的天空变得黑暗,雨说来就来,开始是雨滴,旋即变成雨帘、雨幕,雨墙。天空变成一片暴风雨的海洋。一片固体的水墙,把一切东西都淹没了。休伊被淋透了,他顾不上躲雨,左手一直拿着电话机听筒,右手拿着信号枪。他唯一的念头是:如果日本人掀掉伪装网准备冲锋,那大雨可把他们的火气浇掉一大半。现在溪水横流,遍地泥潭,深可没膝,根本无法冲锋。
雨终于变小了,天空容纳的水,终究有个限度。淅淅沥沥的雨还下着,空气闷得像蒸气浴室,蚊虫出来叮人,还得坚持着不能拍打,真要命。
啊!它终于出现了。从南方密林深处,窜起两枚红色的信号火箭,其中一枚质量很差,在一半的高度上就熄火了。另一枚升到顶点,留下曲折的尾迹。
日本人的大炮和迫击炮开始了火力急袭。外号“法国女郎之吻”的九二式重机枪也狂啸起来,大片的库拉草纷纷倒落,五颜六色的曳光弹在血岭上空乱飞。惠特尼营的官兵们全把手指扣到扳机上,等待着那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banzai(万岁)声。
看不见的日本兵从而林中冲出来。他们根据事先精心选择的冲锋路线,采用日本兵一贯的战术:密集的正面、窄狭的区间、很高的冲击速度,极大的冲击动量。就凭这种战术,他们已经征服了辽阔的空间。没见过战阵的人,势必会发生很大的内心恐怖。因为他们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冲到了面前。
他们并没有冲到眼前,在他们和守军之间,有二道屋脊形的铁丝网。在同一木大佐和川口少将的战斗中,它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所以外伊专门从废弃的农场中弄来这些铁丝网。陆战一师的铁丝网,早同货船一起沉在铁底湾中了。有些铁丝网还是空运来的。如果在白天,日军的炮火和工兵会炸掉铁丝网;然而夜间,铁丝网隐没在库拉草中,日军竞无精神准备,冲击的队伍在它面前一犹豫,就像海浪撞击在岩石上一样——
“开火!”惠特尼下达了命令,休伊也下达了命令。美军的机枪按事先测好的位置和距离,一齐射击,其中一名叫塞克鲁西斯的机枪射手打得最准最狠。埃扎拉少校的大炮,根据惠特尼的指令,向雨林边缘射击,立刻在日军攻击部队和后续部队之间筑起了一道火墙。
美军的钢铁和火焰刮风般扫倒了接近铁丝网的日本士兵。黑夜中谁也看不清谁,全凭半个月来的演习,为了训练夜间射击和火力配合,惠特尼几乎把全营人逼疯了。
日本伤兵发出尖厉的叫喊声。这种垂死的叫声是任何严格训练也阻止不了的。他们的队形开始混乱,密度开始下降,动量逐渐降低,在付出了惨重伤亡的代价之后,残余的日军退回到原出发地。
一大股日军突破了铁丝网,冲入陆战队防区,为首的一个日本军官,挥舞战刀,指挥部下跳入陆战队的战壕和狐洞,杀死陆战队士兵。
一个小个子日军跳到休伊的战壕中,休伊向他打了一枪,未打中,他逼近休伊,狠狠一刺刀戳来。休伊躲入一个拐角,用手枪连击数枪,才把他打死了。这是休伊生平杀死的第一个人。那士兵瘫软在他的脚下,他感到直想呕吐。
二营的迫击炮也开火了。埃扎拉的105毫米炮越射越猛,山坡变成一片火海,终于把日军的攻击部队截为两段。惠特尼在电话中大声叫好,并且。背了《圣经》中的一段话:“耶和华伸手拉住我的口,对我说,我今日要施行拔除、拆毁、毁坏、倾覆。”
日军的攻击失去势头之后,休伊指挥着预备队把冲进来的日军都消灭了。
同陆战队比邻的突击队阵地上也爆发了激战。枪声,手榴弹声响成一片。一会儿,大卫的炮又往突击营的阵地上打夫,使二营阵地前出现了一个空档。
日军一下于就涌进来,突破了三道铁丝网。惠特尼在火光中清楚地看到一个凶悍的日本军官,挥舞战刀疯狂地砍杀。他的身后,一名日军士兵高擎着军旗,形成一幅奇怪而惊心的画面。美军的曳光弹就在他们身边穿梭交织,居然没有打中他们。战争中什么怪事都有。
二营的阵地被突破了。湖水般的日军一边夺路前冲,一边呐喊。他们的目标就是飞机场。在夜战的火光中,甚至可以看见在跑道边排列的美国飞机。
日军突击部队如水银泻地,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然而他们却在东闯西钻,甚至有一小股日军包围了惠特尼的营部。山坡上到处都在混战,一部分美军的机枪不得不调转枪口,向黑暗中的魔影射击。战斗到了最后关头。惠特尼拿起无线电台话筒,拼命呼叫埃扎拉:“绿十三区,榴弹,急速射,快!敌人突破了我的阵地。”
埃扎拉不放心地问:“绿十三区在你的阵地中间。”
“顾不上啦,快,再迟就顶不住啦。对不起,我要组织营部赶跑日本人了。”
埃拉扎少校不再问了。猛烈的炮火开始落在营部前二十码的地方,灼热的破片纷飞,击倒了任何直立的人,无论是日本人还是美国人。美军的机动75毫米炮和37毫米速射炮也转到埃德森岭地区,用直接瞄准的方式向敌人射击。
惠特尼周围一片英语的呻吟声。除了炮弹爆炸的闪光外,他什么也看不见。他钻出地堡戴上钢盔,用M—1步枪向黑暗中射击。柯尔连续不断地投着手榴弹。他枪打得差劲,喜欢用手榴弹。
营长终于组织起一帮文书、工兵、通讯兵、医生和几名军官向敌人反击,用刺刀和手榴弹消灭了敌人。等他们再次返回战壕的时候,浑身溅满了血——敌人的和自己的、有的人手臂被打断了,有的人眼睛瞎了。天太黑,无法抢救,只有忍到天亮,有的人就这样活活痛死了。
休伊跃出战壕向日军投手榴弹的时候,肚子上挨了一枪。日本步枪的杀伤力很大,肠子一下子流了出来。休伊用三角巾捂住肚子,继续向日本人射击。渐渐地,整个腹部麻木了,麻木感一直升到胸部、脑部。他倚在胸墙上,吃力地喊了一声他的勤务兵,“吉姆……吉姆……”
等他醒来,战斗还在继续。他是被痛醒的。黑人士兵吉姆正背着他往机场方向跑。震动使肠子又颠了出来,和吉姆的脊背相摩擦,痛得休伊几乎又昏死过去。他轻声叫:“吉姆,放下我,我受不了啦。”
惠特尼终于接通了理查德·丁恩上尉的B连,他一直把B连当成营预备队,非到不得已,绝不使用。丁恩上尉等了半夜命令,早已急不可耐,一接命令,就按早已选好的反击路线把日军打垮了。惠特尼在电台上感谢埃扎拉,向他祝贺夜战的成绩。犹太军官回了一句《圣经》上的话:“看,我今日使你成为坚城、铁柱、铜墙。”
每隔半小时,日军就进攻一次。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方式,同样喊着“万岁!”同样被打退,如同周期性的海潮,蓄能,上涨,到达高潮线,最后,无可奈何地退潮。他们死板的教规,和机械的战术,使美军的防御大为简化。整个炮十一团的全部火力都倾倒在埃德森岭面前,把这片地区真正“饱和掉”了。师预备队也调归惠特尼指挥,随时反击突破防线的日军。日军越打越疲,美军越战越勇,直到天色微明。范德格里夫特将军在电话上鼓励惠特尼:“查尔斯,别担心,我这老家伙就在你背后,你缺少什么,我提供什么。天一亮,戏就由我们演了。”惠特尼感到热呼呼的:巴丹之战,同样打狙击,越打越丧气;卡纳尔的战斗,起打信心越足,他从未感到孤单。他觉得很开心。自从巴丹撤退以来,整整七个月,他终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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