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盖洪这夜里睡得并不是很好。
唐军停在三岔口,不进不退已经十余日,这是他的心头大患。虽然他安慰自己,再坚持几天,下一股寒潮来时,唐军再不走就要冻死,可是实际的情形是,唐人从旅顺运来大量的木炭,看起来是准备在三岔口过冬了。
若是寒冬不能击退唐人,等到春暖花开时节,唐人大举来犯,卑沙城就更难支撑了。
这种担忧,让泉盖洪的睡眠很浅,外边有些响动,便能把他惊醒。
故此,当卑沙城内杀声四起之时,他第一时间惊醒:“唐军攻来了么?”
外头却没有人回应,这深更半夜都快到子时了,便是外头有人值守,也一时间弄不明白生了什么事,如何敢胡乱回答?
泉盖洪披衣而起,心中忧虑,面上还维持勉强镇定,唤来仆人给他着甲,这边才披上甲,终于有人闯了进来。
“刺史,不好了,不好了,罗九河反了”
进来的人带着哭腔嚷嚷着,泉盖洪闻言大惊,伸手便摘下挂在墙上的刀:“我就知汉儿不可靠,可是这厮怎么突然反了?莫非是泉荔逼他太过,让他不得不反?”
想到泉荔,他心中一动:“泉荔呢,我将兵权交与他,快唤他来平乱”
“泉将军早就被杀了,刺史,快逃吧,罗九河已将聚拢了汉军,马上就要向这边过来……刺史,咱们赶紧走东门逃吧”
北门原本就掌握在罗九河手中,如今他起事,北门是走不得的,南边就是唐军,也走不得,唯一能走的,就是东门。泉盖洪听得泉荔已死,顿时明白,大势已去,再也无人能够制衡罗九河。
他身边一侍从犹自怀有侥幸:“城中汉兵不过八九百,急切间罗九河能收拢的最多五六百,高句丽人则有数千。刺史只要登高一呼,定然能拨乱反正…
“罗九河岂会未与唐军勾结”泉盖洪喝了一声。
自己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罗九河敢于突然举事,自然是与唐人有所勾结,连这点都想不到,还让自己登高一呼……此时登高一呼,分明是送肉入狼口
“走,快走……”
顾不得家中的一切,他厉声道。想到高尹成的下场,他心中便不寒而栗,落入唐人手中,他的头颅岂能保住
但他带着这小队护卫才出府邸,迎面就看到黑压压一片军士,为者一手刀一手矛,刀刃矛锋都泛着暗红色的光泽,也不知是沾染上的血迹,还是反射着火把的光芒。
正是罗九河,他大踏步走向泉盖洪:“刺史意欲何往?”
泉盖洪不曾想罗九河动作这么快,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杀到自己面前。但一看罗九河身边跟着的兵士,他顿时明白,脸色大变:“唐军……入城了
“好叫刺史得知,唐军一个时辰之前已经自北门入城,然后随我入军营。如今城中,除了少数不识时务者在负隅顽抗,已然平定下来。”罗九河眯着眼睛道。
“罗九河,你这逆贼,我待你不薄,你竟然、竟然背叛我?”
“泉荔的亲信已经招了,刺史打算此战终后便将某处置掉。”罗九河盯着他:“我家三代为你泉氏效力,若非我祖父,你泉氏哪里能成为卑沙城主,若非我父,你又如何能继承刺史之位,若非我,你如何能号令积利州?可人是如何待我不薄的,便是要诛我满门么?”
泉盖洪顿时哑口,罗九河家三代为他们家效力,战死的人就过六位,若说对不起,也是他对不起罗九河在先。
“罢罢,你这逆贼,杀我泄愤便罢,莫害了城中百姓……”
“你若念着城中百姓,就该早日开城迎王师才对,此时却假惺惺的说什么来?”罗九河道:“至于你自己,你只管放心,我向叶参军求情,他说只将你送回长安安置”
“叶参军?”
泉盖洪瞪大了眼睛,罗九河是几时见到的叶畅?莫非叶畅已经随大军入了城?
“叶某在此。”他惊讶中,就听得有人说了一声,然后从罗九河身后诸军中行出一个年轻的将领来。
火光下,这位年轻的将领显得英气勃勃,目光炯炯有神。泉盖洪看了看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年轻的一个少年郎,就是叶畅。
“你……你待如何?”在叶畅目光逼视下,他心惊胆战,不知如何应付,开口便露出怯。
“依尔之罪,原该明刑正典,传四方,令胆敢象效尤者戒”叶畅厉声道:“你之帮凶爪牙高尹成尚死,你岂有活路”
泉盖洪双膝一软,险些坐倒。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在任何情形下都镇定自若,却不曾想被叶畅一喝,就近乎胆破。
“不过,罗将军念在旧情份上为你求情,你不过是豕犬罢了,以你一命,换取罗将军效力,叶某算是占了大便宜。”叶畅又道:“故此,饶你死罪,送往长安,献俘阙下”
这个安排让泉盖洪站稳了,能够不死,虽然将永远失去权力,但总算是留下了性命。
他感觉得到,叶畅是真心想要杀他,若不是有罗九河,他这条性命就没有了。再看罗九河时,他的神情就有些复杂,虽然痛恨依然,却骂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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