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住在城郊的时候余女士一直挑剔方朵这不好那晦气,到头来还是有她一口吃一件衣,反而是自从当初她挥挥手就把方朵送回了亲爹手里,人间生存的剧本就突然就开启了转折线。
她不会真的挺晦气的吧。方朵有时候看着陈青,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陈青姓陈,她姓方,据余女士说这个姓是当初随便点着前台的访客名册抽的——“总不能跟我姓吧?”
余女士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十分理所当然,最后把她送走的时候也一脸天经地义,好像打发一只雨天借宿的小猫小狗。
偏偏在这个屋子里,姓方的那个才是陈世国亲生的女儿,唯一不属于这个家的陈青,最终却做了方朵的家长。
至于命运更不可捉摸的一点则在于,四年过去了,陈青依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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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陈青应该是听到她进门的声音的,但是没有很快抬头。当时她握着一支细尖的马克笔,只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悬着手腕在备课本的插页上画下最后一笔圆转的线条。
笔尖柔软,划过纸张的时候也没有声音,只有墨水在灯光下飞快地渗开一些细小的肌理。
——这样就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五年前方朵走进这一道家门的时候陈青什么样,五年后天翻地覆,从那盏灯影下平静地望过来的那个人就还是什么样。
陈青念的是艺术,然而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方向,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一所师范院校,毕业后进了城中心的小学教美术。
原本辉煌的中心小学在岁月侵蚀之下也显露出风烛残年的姿态,那一年只招收了三个班级的新生。和陈青同期入职的另一个老师负责教一年级的语文,每一天的早读都穿梭在日复一日的“白日依山尽”里,好像窗边的柳枝鸣禽都变作上古的遗迹。
正如在她们彼此分离的那段时间里,陈世国和任华枝的电梯豪宅先是被贴条封存,然后又不出意料地拍卖易主,而这间旧屋逐渐破败的墙皮也开始在天花板下蔓延开斑驳的阴影。
灯管积灰,桌角开裂,方朵念完初中升读远在郊区的寄宿学校,而陈青拿到了那一纸轻飘飘的大学毕业证,实习转正做了一班小破孩的园丁。
她们在这座城市里有了各自的穿梭轨迹,仿佛总是拖着漫长的虚线,只在某种人去楼空的领地里短暂交集。
但是陈青依然像那一枝绿色的、亭亭的植物,有蔓生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凝静的灰影。
“嗯。”
方朵点了一下头,想了想又叫了一声:“姐……”
其实方朵以前很少叫陈青“姐姐”。倒不完全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两个人相遇的年纪太巧,陈青在认识她的那一年已经成为一个年满十八周岁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一开始是面对人生骤然转折的反应延迟,之后又长年累月地相隔两地,一年到头见不了两三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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