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代出知道贺繁脸皮薄,转头压低了声,“你就跟在我后边,一句话也不用说,我来就行。”
车门一打开,江代出反手拽着贺繁上去了。
一年到头坐在第一排收钱的售票员大姐眼皮都不抬,语气也机械,“来,上车的把票买一下。”
江代出上前叫了声阿姨,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块钱双手递过去,“阿姨您好,我们是跟着学校来扫墓的小学生,跟班里走散了,没赶上学校的大巴车。我俩身上就只有这一块钱,能拜托您让我们坐到锅炉厂吗?”
他虽然个子高,但还没到变声期,一口一个“阿姨”喊得天真稚气,眼神也清亮透彻,跟在他身后的贺繁看着更是怯生乖巧。
像售票员这个年纪的中年妇女一般都是当妈的人,别管什么脾气秉性,平日怎么对成年人,见穿着校服站得板直的孩子总会天然生起怜爱心,指着后排座位说:“去吧去吧,没事儿,到站了我喊你们。”
司机听了也没意见,转了把方向盘将车汇入车流开走了。
“谢谢阿姨。”江代出把一块钱塞到售票员手里,转头又对司机道谢:“谢谢叔叔”。
贺繁也微微颔首说了谢谢,跟着江代出坐到了车尾空座上,红着面皮长长舒气。
等两人下车急忙忙钻进学校,别说集合点名,连放学时间都过了,其他年级没去扫墓的学生也放学走光了,无奈只能回家。刚一迈开步子就听张丽敏从教学楼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喝。
“江代出!你给我站住!”
这一吼声若洪钟,音波震耳,贺繁结结实实被吓得背脊一颤,江代出也一僵,在跑和不跑间飞速作出抉择,最后站着没动。
一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二来他跑不能丢下贺繁,贺繁方才咳的那么厉害,再跑指定更难受。
气场阴沉的张丽敏几步就冲到了两人面前,脸上泛着焦急的红,唇色是惊慌后的素,扎在脑后的头发马上要散开,刘海也黏在了汗湿的额头上,一看便知有多慌乱奔波。
见江代出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着她逮,给她省劲儿,张丽敏已经觉得反常了。更反常的是她刚一过去,向来老实乖顺的贺繁竟然快步迈前,一下挡在了江代出前面,着实让张丽敏讶异。
不过贺繁虽把江代出掩护在身后,但神情看着并不忤逆,也没有要和她对着干的意思,反倒有些无措,像是脑子还没思考完成,身体就率先给出了反应。
事实上,这也的确只是贺繁经由下意识和本能作出的动作。
实在因为江代出总是精力过剩,顽皮捣蛋,气得年美红三不五时就要举个拖鞋满屋子追他,追得富贵飞小旺跳。家里就这么大,每回江代出一见没处可躲的时候,就会先瞄准了贺繁在哪,趁年美红一个反应不及窜到他身后,老鹰抓小鸡似的跟贺繁求救,大喊着“贺繁救我”。
因为有贺繁挡在前面,年美红的拖鞋便不敢真往下落。而为了不被江代出没轻没重的手劲儿掐的腰疼,贺繁便养成了在江代出挨揍时“主动”挺身而出的习惯,这样年美红的拖鞋虚空挥几下便也消气了。
江代出反应过来,一把将贺繁拉到了身后,两人位置瞬时掉了个个儿。
“张老师,您怎么在这儿?没回家吃饭啊?”江代出眯眼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即便败露了也先按兵不动。
“我吃!我吃什么吃?出去一趟丢俩学生我吃得下吗我?”张丽敏后着心口,又后怕,又为自己的轻信懊悔,“还骗我说丢七把钥匙,你怎么不说丢了一串葫芦娃啊?”
江代出看张丽敏眼圈发红,是真为他俩担心来着,玩心顿时散了个干净,被迟来的愧疚感取代,低头乖乖接受批评。看她情绪太过激动,怕她动气伤身,就拿出哄年美红那一套哄她,嘻皮笑脸道:“张老师您别生气,您看我跟贺繁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还提前到校上课了呢!”
说到贺繁,张丽敏更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臭小子怎么还把贺繁给带累了,指着他脑门训斥:“自己贪玩就算了,你还带上贺繁一起,还有李诚,你们一块儿商量好了骗我是吧?”
江代出一人做事一人当,连忙否认,“没有张老师,贺繁是我硬拉着陪我的,李诚不知情,我就托他给您捎个话。”
“张老师,我也有错。”贺繁站了出来,毅然想为江代出分担一部分责备,“今天不全是江代出的主意,对不起。”
眼见江代出又要反驳,张丽敏扬声喝断,被这俩不让人省心倒挺有义气的孩子弄得哭笑不得。
“南山多远啊,你俩不跟着大人走,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学校和你们家长交代?”
江代出不以为意,反过来劝张丽敏,“老师您放一万个心,打劫的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没钱,拐卖也不要我俩这么大的了,能出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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