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垂眸,声音低低:“算我求你,我不想知道,行不行?”
梅雪骨冷然拒绝:“不行。”他伸手制止住要离开的清欢,“这件事,你必须要知道。”
梅雪骨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至少他说的故事不如小爹爹的好听,用词也不如小爹爹来的美。
他以极平等的口吻诉说着一段久远的过去。那过去里,有她的父亲母亲,有夜半,有宁书涵,没有她。可这一切,却都与她有关。
她的父亲名叫洛寒音,是名落魄书生,母亲却是江湖第一邪教梅教教主梅浅霜。
清欢想,这世间众生有七情六欲,为何大家都逃不过一个儿女情长。
***
十九年前,洛寒音去金陵赶考,有幸得宁将军保举,却意外名落孙山。宁将军惜才,将他留在将军府给当时刚满六岁的宁小公子当教习师父。
彼时洛寒音二十二岁,身形颀长,长得斯文俊秀,纵使素衣简朴,也难掩其风华,在华荣道上渐有名气。有官家女儿见之心生欢喜,也有因着想跟将军府攀上关系的欲将家中女儿许之。但他只是本本分分地当着一名教书先生,对于这些好意只让宁将军谢言婉拒。宁秉正笑言,不知哪家女儿能暖得他一颗寒心。
在他说出这话后不久,金陵城来了一名女子,容貌艳丽,一身赤红衣裙,火一般浓烈。水火本该不相融,但洛寒音一颗冷硬冰心却被融成了缠绵的水。
可这女子不是别人,是江湖第一大邪教教主梅浅霜。
那时候宁秉正以为这魔女不过是一时兴起消遣好友,也曾相劝,但洛寒音认定了,并不听劝。直到梅浅霜忽然消失了两个月,他为好友不值之时心下庆幸。谁想,两月之后,江湖上传出梅教教主梅浅霜夺走赤血剑叛教出走。
赤血剑乃江湖武器禁忌,被梅教偶得之后一直封藏,此时赤血一出,整个江湖都震惊了。九大门派和梅教合力,势必要诛杀魔女,夺回赤血剑。
梅浅霜是如何夺回剑逃到金陵的,宁秉正不知道,只是头一次从洛寒音的眼里看到了眼泪。
宁秉正没再劝,将梅浅霜安排在了将军府后院中。梅浅霜深知自己如今的状况,换了荆钗布衣住在小院中寸步不离。
宁秉正和洛寒音想方设法,在江湖上放出梅浅霜练功走火入魔路遇素衣紫毫的江湖书生被他诛杀的消息。
若说梅浅霜被杀可能没多少人相信,但说是江湖书生杀的,很多人就信了。
江湖书生,素衣紫毫,凡人勿近,鬼魂绕道。
没人见过这素衣书生的模样,只道他有一只紫毫笔,能书行云流水,亦能夺人性命。这是存于江湖的另一个传说,但这传说没人不信。
梅浅霜已死,江湖归于平静。
洛寒音和梅浅霜在金陵城郊外购置了一间小院,成了亲,见证人是宁秉正和柳氏夫妇。柳氏是金陵城的大家闺秀,对梅浅霜这样的江湖女子心底虽不屑,面上却也是过得去的。
梅浅霜是和柳氏完全不一样的女子,宁秉正对她的看法从鄙夷到欣赏。然而朋友妻不可欺,再者他已有妻有子,他并未多存其他心思,只是对洛寒音夫妇二人的照顾到底让柳氏多了心。一年后,清欢刚满一周,夫妇二人前来此行。
这是宁书涵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师娘,她抱着他应该称之为小师妹的女娃娃远远地站着,眉眼温婉。
洛寒音夫妇二人离开后,柳氏本以为能就此断绝来往。但宁秉正和洛寒音视彼此为至交好友,总有书信来往。宁秉正常常和柳氏说起两人在漠北的生活,言语中不乏对梅浅霜的赞赏。而让柳氏心生嫉恨的是有一次宁秉正在睡梦中喊了“浅霜”二字,浅浅的叹气,满满的情谊,如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
她和宁秉正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二人也曾有过情好之时,可这一切,从梅浅霜来之后就变了。他们搬出去后,宁秉正也会时常过去看望,每每天黑才回。她那时候告诉自己不能多想,可现在却不得不多想。
柳氏开始和宁秉正因为洛寒音夫妇的关系争吵,她言辞激烈,梅浅霜乃是江湖女子,继续交往下去,势必给宁家带来厄运。
宁秉正解释过几次渐渐无力,只好口头上答应安抚妻子越来越暴躁的脾气。暗中却仍有书信往来,他甚至借着出门办事不远千里去了一次漠北。
他本是瞒着柳氏的,但柳氏却不知怎的知道了。当事时,她去灵音寺拜佛,无意听到了一位高僧和其他人的谈话,内容竟与梅浅霜有关,不过是说当年魔女杀了多少人,如今虽说被江湖书生诛杀了,但真真假假无从辨别。
柳氏听着无比心惊,她只知梅浅霜是江湖女子,可能是惹了仇家才一直躲着。谁想她竟是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魔女,杀了诸多白道大侠。许是大义,许是私心,总之柳氏有意无意地将魔女未死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她一个闺中女子说的话没人信,可是少林戒空大师的话没人不信。
于是,六年之后,九大门派和梅教再次聚首,共商诛杀魔女大计。宁书涵当时并不知晓梅浅霜就是自己师娘,但几人深知九大门派道貌岸然的德性心里都挺佩服这梅浅霜的,苍南派代表九大门派找到夜半的时候,他直接拒绝了。可是已故老宫主却悄悄接下了这件事。
没有多少是夜半不能办的事情,很快大家就得知了梅浅霜藏在漠北的消息。洛寒音听到风声,急书给宁书涵,将女儿藏在沙漠的树洞中避过一劫。洛家村百口人,却未逃过此劫。
他和梅浅霜寡不敌众,终究躲不过一个凄惨下场。可两人不愿为这些人所制,两人含笑对视,十指相扣,将剑送进了彼此的心口。
情愿亲手结束对方的性命,也不愿他留在这世间徒手折磨,受无尽孤苦。
要如何相爱,才能做到如此。
接到消息的宁秉正无法释怀,久久不语。柳氏站在一旁,想到那袭赤火红衣,悔不当初。
而继任宫主之后,动用夜半一切力量和手段彻查此事的宁书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切罪孽的源头,竟是自己的母亲。
彼时,阳光浓烈地照进屋中,宁秉正似是不能忍,捂住脸,“阿棠,你可记得新婚当夜,我与你说的话。”
柳氏脸色煞白,如何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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