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修在跟她说今天会见的人身份时,独独没有介绍此人身份,她除了要以面相举止去辨别他给出的名单上那几人,还要猜测这个神秘人士的身份。
相比之前的六人,他眼中含笑,神色风清云淡,仿佛顾清离的身份并未对他造成任何阻碍,他根本不在意她有没有出现在这间密室,转动着指间的酒盏,对她饶有兴趣地打量,毫无顾忌。
“这位……是翊亲王吧?”
满室寂静了片刻,仿佛发丝飘落都能惊出点动静来。然后,顾清离面前那人浅淡柔和地一笑:“虽然你是丞相之女,但宗室王族,其实你也认不齐全吧?”
封建时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入宫参与盛大场合也都不能离父母左右,所见所识的人只能限于一个窄小的圈子,但是宗室子弟,她们应该是都有机会见过的。
唯独这个翊亲王身份特殊,自幼年起便被发配自己的封地,十多年未曾回京一次。
宣花楼密档中记载,翊王萧令斐与熠王萧令斓是同母兄弟,三岁能诵诗书,六岁能射虎,天资聪颖,资质超群,曾一度被先皇宠爱,甚至在他八岁时,险些被立为太子。但是就在那年,先皇猝然驾崩,皇帝作为皇长子被朝中政党迅速拥立,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他是唯一成年的皇子。
而一度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翊亲王,虽然年幼,其实也拥有身为先皇党派一支的力量支持,甚至因此有人怀疑皇帝这个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皇帝在先皇党派的质疑声中登基,首要处理的便是这个前太子热门人物。皇帝以葬礼中翊亲王失仪为由,给了他一块封地,给予一个亲王封号,将他发落到遥远的北疆,再也没有召其回京。
二十多年过去,像翊亲王这样一个闲散王爷,早已不被朝中重臣和宗室子弟所惦记。但是他如何会回京,而且出现在陌王府,就是个很大的疑问了。
翊亲王身为先皇的幼子,其实只比萧奕修大了十岁,看起来依然年轻俊朗,风采翩然,他虽然文武全才,但一生不得重用,也未曾参与朝政,难怪身上没有半点官场气息。
他笑了笑:“翊亲王……你这个猜测过于大胆,有理由吗?”
“第一,年龄相符;第二,气度相符,虽说既不似文臣,也不像武将,这身气度可不是寻常人会有的;第三,我家王爷能看重而又让我猜测的人,必然有个举足轻重的地位,既非官宦,就只能是皇亲,能与王爷;第四……前几位无论对我如何不满,哪怕举止并不恭敬,但眼神都不敢有丝毫僭越,唯有翊亲王你,不但对我这个王妃毫无敬意,连看王爷的目光都非常散漫随意。你这种不是藐视,而是因为你的身份本来就凌驾于我们之上。当世能凌驾于皇子之上的,除了皇上,自然只有叔辈的几个亲王了。”
翊亲王仰首一笑,拊掌道:“很好,本王这关,你先过了。修儿,这个王妃选得好,眼光不错。”
萧奕修的笑意依然是淡淡的,唯眼中多了一丝宠溺:“说起来,这个王妃倒是父皇选的。”
翊亲王抬了抬眉,眼中有疑色。
“为了看清楚她,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哪怕是在朝中,需要我用这么长时间才看透的人,也已不多。”
顾清离浅浅一笑,回身到萧奕修身边坐下,听韩翼飞道:“这几日燕王上朝,曾向皇上提及陌王爷,称您病体稍愈,或可回朝议事,不知是何用意?”
“不止是他,一部分燕党都明里暗里提及此事,倒是礼部侍郎嘉尚仲没有参与,很是奇怪。他不是燕王的人么?”
“或许是因为萧奕瑾断定本王命不长久吧。”萧奕修淡淡一笑,“那么参不参与朝政,都威胁不到他。”
他想起那晚嘉碧若醒来时,看见他披衣侧卧在她身边时,还将一块染了血的帕子迅速叠起来,然后再轻咳几声。
那时候嘉碧若的眼神是极其复杂的,其中最深切的就是一闪而过的疑惑。
萧奕瑾一定很在意离月到底有没有治好他中的毒,如此看来,他所谓的好多了,也不过是与洛青云给的药方差不多,仅仅是能抑制毒发,勉强提点精神罢了。
“但是,他就不怕陌王爷您会有不利于他的言论?”
萧奕修轻笑着摇头:“萧奕瑾现在指望本王在朝中鼎力支持嘉尚仲,将他推上尚书之位。这与父皇将六叔召回京的目的是一样,都希望自己在朝中多一分支持。”
顾清离有几分意外,原来翊亲王并不是私自回京,而是被皇帝召回的。身居高位如皇帝,竟然也需要一臂之助?
她默想了一下,皇帝急召翊亲王,一是因翊亲王远在北疆二十多年,朝中威信早已淡化,先皇一派中的拥趸者若非年迈告老便是离世,所剩无几,而皇帝根基坚固,对他的戒心早已不再;二是翊亲王当年等于被发落边陲,如今能重回繁华京都,想必会对皇帝感恩戴德,再也不敢有二心。
她微一冷笑,这都是皇帝的如意算盘,怕只怕这世上能如人意的事从来不多。
“父皇现在心思难明,他对萧奕北似乎日渐不满,却又拒绝暮王党立贤不立长的废太子建议。母后如临深渊,甚至不惜对他下手,恐怕正是揣测透了他的心思……废太子其实是早晚的事,他不愿这么早做,是因为他还有顾忌。只要有太子一日,其余皇子的目标终究是太子,可若废太子之后,新立储君立即会成众矢之的。毕竟,父皇年事渐高,身体也大不如前。”
翊亲王萧令斐轻颌首:“虽然这二十年我不在京中,可这朝中的情形,知道的也并不少。以皇兄深沉多疑的个性,他现在若不是在暗中衡量观察,就是在刻意保护谁……”
“保护谁?”何震昆一扬浓眉,眼里满是不解。
韩翼飞解释:“如陌王爷所言,他心中若有新储君人选,这个皇子也许就是被保护的对象。”
何震昆沉思:“可太子若废,立新储君是必然之事,以皇上的年岁,不可能再拖个十年二十年地再立太子。而诸皇子已成年,哪能不个个觊觎储位?”
石琛摇头:“皇上心中的储君人选,当是诸皇子中最杰出优秀之人,理应也能让诸臣臣服,这才是甄选储君之道。太子招来众多反对,那是他不贤、不慧、不仁,而非单纯的诸皇子觊觎。”
韩翼飞淡淡一笑:“照石校尉的意思,谁才是众望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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