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光利一
我宛如见了人生的流逝之火,没入渐行渐远的篝火后方的黑暗,一边摸索,一边思考。
以为已经有所计划之事、可以用想象推测之事、原以为“实际上这件事会这样,那件事会那样”,当这些平凡无奇、简单的事陷入一片混沌时,人们仿佛中了魔法,像是凝视着轮盘的终止点,在停止之前,完全忘了怎么行动。无暇思考如何停下来,或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停止的同时,下一个运动也跟着启动,卷土重来……这是我在一旁观赏鸬鹚匠的船,在宛如将要熄灭的篝火之下上演的光景时,产生的想法,一个人握住绑在十二只鸬鹚脖子上的绳索,与水流的波纹格斗,同时判断它们彼此竞争的本能之力是否紊乱,以毫不间断的注意力,熟练地猎捕香鱼,我宛如见了人生的流逝之火,没入渐行渐远的篝火后方的黑暗,一边摸索,一边思考。思想的体系化为一个物体,成了二十世纪互相射击的声响,相当于炸弹的声响,我想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吧。现在,每个人肯定都意识着自己,编入或被编入各自的思想体系当中,没有一个人敢肯定自己与战争毫无瓜葛,在现在的宿命中,该思考什么,又该抱怨什么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位能握着宛如鸬鹚的人们脖子上的绳索。这人是谁呢?没人有本事得知。就连“他是否合理地驱动人类,或者不合理地驱动人类”都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人们面对“相信神明”或者“相信自己”这个难解的问题时,只能从两者之中择一。在这个完全不需要抱怨的时刻,人就是个只会说些有的没的运动体,原以为轮盘停下来了,却又立刻转动,就像每个人一定有自己的鸬鹚匠,相信每个人都在思考自己是鸬鹚,或者掌控鸬鹚脖子的渔夫,在人类的世界里,我看到绝无仅有的秘密,那就是绳索。绳索既不是渔夫,也不是鸬鹚。而是衔接两者之物。那绳索是由两道纤维制成的,也就是人们俗称的绳子,顺着绳索拧成的方向拧转,绳索只会越来越强韧,往反方向拧转时,则会立刻断裂,成了释放鸬鹚脖子,拯救这条生命的绳索。
我第一次见到鸬鹚时,觉得这是理想的物体运动,同时,我也得知,要不要切断绳索,掌握在驱使鸬鹚的渔夫手上。我不认为世界的运动与鸬鹚匠相等,但是顺着湍流而下,看着将猎捕鱼只的动作映照成大红色的篝火圆光,那贯穿火焰却未曾烧灼,柔韧晃动的弯曲弧度、绷紧又纵横交错的绳索动向,与世界的运动法则似乎有几分相像。
与其说世界如鸬鹚捕香鱼维生,当这份欢乐及事后的寂静沉淀之时,我只会双手合十地旁观它们各自回归自己内心深处,成了难以形容的动与静的结婚庆典。各位不妨在心里合掌。结果再无他物,倘若有的话,也许只是有什么物体吧。我只是旁观人们的认知。在杂念皆为谬误的不可思议情绪中,人们经常必须这么想。扼杀自己的思绪,水滴在锐利的腰蓑上弹起,梦想,宛如虚幻,由黑暗中前来,又没入黑暗中,鸬鹚匠灯火燃烧及消逝的美丽瞬间,在虚无交错的舞台上,我们的船只互相擦撞,发出摩擦的声响,紧追在彼此竞争,不断摇晃的鸬鹚匠身后。询问目的并非愚行,眺望过去亦非软弱。任凭自己凝视一点的感觉进行一场生死搏斗,直到停止之处。未来像是鸬鹚描绘的勇猛、紧张态势,不久,从口中吐出无数的香鱼,火光照亮缕缕银丝。第二天,我从鸬鹚匠那里拿到操纵鸬鹚的绳索,没被火烧尽的绳索,当我往反方向拧转时,一下子就断了。这巧妙的创意究竟来自何方,我至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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