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空气炸锅提示,工作完毕。
“晚上在陈家大院吃了多少钱?”朗因问。
陈雨摊开一张薄如蝉衣的面皮,裹上焦黄的鸭皮、喷香的鸭肉,一根晶莹的山楂条,山楂条在塑料圆盒盛着的甜面酱中滚了两下,她再将全部食材卷好,包住首尾,递到朗因手中。
这样的待遇,一年也就一两次吧,朗因没等到妻子的答案,已志得意满地将烤鸭卷塞进口中,陈雨又端上一碗洁白如奶的鸭架汤,白菜加豆腐加鸭子特有的风味,应该还放了些胡椒粉,朗因深深一口气,一碗下肚,愤怒的脸柔软些。
“888。”陈雨回答他的问题。
“不贵。”朗因打了个饱嗝,他指指空气炸锅中的鸭皮、鸭肉,“再给我卷两个。”
陈雨沉默工作。
“以后,我就过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了?”朗因接过鸭卷,似乎慢慢接受陈雨的决定,开始极力想象老婆回家能带来的好处。
“想得美!”陈雨打开微波炉,戴上大号棉手套,捧着一个盘子,小心放在灶台上,朗因嗅嗅味道,“炖吊子?”他呼呼噜噜埋头吃起来,大汗淋漓,直呼“爽啊!”“爽啊!”
“真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陈雨心想。炖吊子在陈家大院的圆桌上,姐姐、姐夫一家都只尝了一口,便做出作呕的表情,“这就是老北京卤煮的升级版。”陈雨介绍。但正宗也好,升级也罢,口味之别,掩饰不了,强扭不了,一盆炖吊子,除了受她和甜甜青睐,看来,只有朗因是忠粉。从口味角度看,她也成了半个北京人吧?不知不觉中。
“好了。”朗因宣告夜宵时间结束,他扯了厨房窗台上粗糙的印花纸——那不是餐巾纸,是专业厨房用纸,他擦了擦嘴,一挥手,对陈雨说:“收!”他将擦嘴的纸随意揉成一团,往垃圾桶一扔,昔日篮球场上的健将,在岁月和工作的消磨下,竟投不准一个纸团,纸团触碰了垃圾桶黑色塑料袋的边,缓缓落下,落在垃圾桶旁两公分处,朗因没有捡起来的意思。
收拾残局,捡起纸团,继续投掷,全部由陈雨完成。
“你能不能不要像丧失生活自理能力的?”陈雨不想未来的日子全当老妈子,唠叨、警示从此刻开始。
“自信点,把‘像’去掉。”朗因靠在灶台上,胳膊肘支撑身体,一腿伸直,一腿曲着,他找到了让自己最舒适的站姿。
“国庆假期结束,妈跟我姐、姐夫就回潞城了,钟点工从这段时间的每天来,我给减到一周来两次,一次两小时。她主要做洗手间、厨房的卫生,平时的家务就得靠我们仨自食其力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之前被父母照顾的日子了,都自觉点,你不做,就是我做,你糟蹋,就是要耗损我的劳动力。”陈雨打开水龙头,哗啦啦洗了俩盘子,把干净盘子反扣在洗菜盆里,利用菜盆的网眼控水。
“钟点工为什么减到一周两次?做得不好?不过,你最近家务能力倒是进步不少。”朗因疑困惑中,不忘表扬陈雨。
“之前,非常时期,妈在家,需要人照顾,钟点工承担了一半护工的任务。现在妈回去了,不需要每天请阿姨。现在阿姨每天来半天,四小时,一个月三千五;一周两次,一个月撑死了,一千块。”陈雨掰着指头算账。
“这一千块从哪里来?一千块不是钱吗?要我说,你都回家了,钟点工彻底别请了。”朗因大转弯,一会儿要每天有人伺候,一会儿又想起今晚谈话的主题,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是他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全家吗?如果不能开源,那节流吧。
“朗因,你是问我,以后还有没有收入吧?”陈雨单刀直入,为了不必要的争执,“我先说结论,之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之前我收入多少,今后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说的轻巧,怎么做到?”朗因把曲起的腿也伸直了,陈雨感受到他的紧张。
“我这些年的书是白读的吗?这些年的工作是白干的吗?”陈雨拧开厨房门,踮起脚尖,极力让脚步声近乎于无,她穿过短短的走廊,推开主卧虚掩的门,只见陈晴还捧着手机回朋友圈赞叹的各种消息、评论呢!满脸兴奋。陈雨没和陈晴说话,自顾自到床头柜前,拔下插在充电线上的苹果x,再一路慢行,回到厨房,朗因一脸不解等着她,陈雨回身再度拧上门锁时,朗因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有啥打算快点说吧!我一大早要出发,晚上还要打地铺,睡也睡不好。”朗因抱怨着。
陈雨点开手机,将微信收藏夹的几份文件打包发给朗因。她提醒朗因,“看手机。”
陈雨是朗因的置顶好友,朗因给她设置的昵称是“媳妇儿”,朗因点开“媳妇儿”旁的红点点,共七份文件,含四份合同,两份表格,一张写满数字、事项的清单图,清单图上的笔迹明显不是“媳妇儿”的,“这是什么?”朗因嘬着牙花子问。
“朗因,咱家现在的情况,我不用多交代了吧,咱俩不可能顾工作,不断出差,还能顾家,顾甜甜。前段时间,咱们想过让爷爷奶奶代为照看甜甜,我本来不想提的,今天你既然有疑虑,我就都发你看看,你也吃个定心丸,也知道下来龙去脉。”陈雨想一步到位,把话说清楚,省得以后废话,省得朗因动不动给她几句,想作威作福,想敲打她生活不易。
“行,你给我解释解释,你发我的都是些什么?”朗因在职场纵横十来年,和材料,和表格打交道的频率,只会比陈雨多,不会比她少,打开文档、表格,他已大概了解陈雨为辞职做了哪些准备,但他还是想听陈雨解说,而那张不是陈雨字迹的清单照片,他认出来,是妈妈朗琴的字儿,因为朗琴有个习惯,写数字“9”时,总无意识在那个弯儿处划一道上扬的提,像佐罗写他标志性的“Z”,朗因皱起鼻子,这是他标志性不高兴的表情。
“那是甜甜奶奶记的账,让他们看甜甜半个月,便事无巨细记下每一笔开销。”陈雨叹口气,她揉揉太阳穴,闭上圆眼睛,她不是心机深,藏到现在不说,留着当杀手锏,是真的不想提,像撑木筏的竹篙,休提起,提起了,一船泪。
“老人家花钱仔细也是正常的,我妈没别的心思,你别过度解读,可能是误会。”朗因心下了然,嘴上还是忍不住为母亲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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