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顾从师宇翰的话里闻出了一缕窖藏六十年的陈醋味儿,但按她想,这就好办了:汪家素来人丁兴旺,什么没有就是老头儿老太太多。她从小成长在七大姑八大姨的熏陶之下,早已学得一身溜须拍马不着痕迹的本领,加之后来职场磨砺,情场锻炼,如今堪称炉火纯青。师宇翰虽说傲娇,但看起来并不顽固腐朽,若她穷追猛打见缝插针,有朝一日定能将他收服。只是初次以这种“登徒浪子”的身份登门拜访,并不适合突兀盲目地大献殷勤,她应该找一个适合的切入口,一步一步将其笼络方为上上之策。。。想到这里,汪顾冲着一杯热茶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师烨裳在与父亲畅聊家常的时候偷空睨了她一眼,见她是这副德行,便知道小白领又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了。为了给汪顾争取时间,师烨裳随口那般将话题转到年夜饭上,师宇翰接茬就说今年的年夜饭是请川满楼的厨师来家现做,菜品相较去年更新了一半,只保留下年夜固有的几道菜品。
“有八宝饭吗?”师烨裳故作关心地问,但不等师宇翰回答,她便径自说道:“好多年没吃到你做的八宝饭了,总是冰汁八宝饭,腻。”
师宇翰一听,乐了,当即撸起袖子,摆出大干一场的架势,双手撑膝,气势如虹道:“那还不简单?你想吃,爸爸晚上给你做!爸爸现在就去泡莲子,你等着啊。”说着,他前倾了身子,就要起立。
汪顾在思寻对策的同时自然也在耳听八方,她总感觉师烨裳的话是专门讲给她听的,于是便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师宇翰的一举一动。就在师宇翰说到“你想吃,爸爸晚。。。”的时候,她灵机一动,师宇翰刚一直腰,她便也跟着站了起来,“伯父!您会做八宝饭啊?!”
师宇翰被她唤得吃了一惊,随即不解地看着她点头道:“那有什么难做的?小裳从小最爱吃我做的八宝饭了。”
汪顾急忙堆起一脸的诧异,瞪着眼睛,好似发现了金矿一般兴奋地接茬,“我爸说,八宝饭很难做的,糯米要软,红枣要滑,莲子吃起来要像泥一样松,还有好多。。。您做的时候能不能让我站一边儿看着偷偷师?”
师宇翰心想也好,你会做的话,至少饿不着贝贝。于是虎着脸答到:“行,只要你肯学,我就教你做嘛。不难的。回去多试几次就熟了。”
汪顾立刻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好、好!您告诉我莲子在哪儿,您先歇着我去泡,泡好了我再告诉您。”
☆、早恋
八宝饭其实并不像汪顾说的那般难做,撑死就是把糯米和着一票食材放在碗里蒸熟而已。汪爸爸也会做的。汪顾之所以要贬低家父抬高岳父,为的不外乎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切入口,以便自然而然地接近师宇翰,让他了解她,熟悉她,信任她。当然,汪爸爸那边她也会回去道歉的,只是猜都不用猜,汪爸爸收到道歉肯定会拍着胸脯说:“没事没事,爹妈就是给孩子利用的嘛。尽管的用吧!”
相较汪爸爸做的粤式莲子八宝饭,师宇翰所谓八宝饭是一种新派,也可以说成杂牌的八宝饭。其中当然也有莲子,但需要将莲子压泥,和蜂蜜白糖奶油一道和进糯米里。除了莲子之外,师宇翰还会往里面放葡萄干、香蕉、南瓜、苹果、梨、松子、绿豆、橄榄肉等等他所能想到的,师烨裳爱吃的食材。换言之,这份八宝饭不属于任何菜系,任何流派,只不过是当年贝贝她爹做来给贝贝当饭吃的东西。
这话说来也怪,你看师烨裳如今一口零食不沾,可贝贝在三岁之前是很爱甜食的,几乎爱到了非甜不吃的地步。
师宇翰娇宠女儿决不是光说不练的嘴把式,为了让贝贝营养均衡地健康成长,他天天都会与妻子一起研究菜谱,制定菜单。夫妻俩几乎每晚睡前都要商量怎么把肉做成甜的,把鱼做成甜的,把菜做成甜的。。。甜里还得有盐,因为怕贝贝缺碘,得大脖子病;盐还不能让贝贝吃出来,因为吃出咸味她就要吐。
幸而贝贝上幼儿园之后,在老师和同学的影响下开始学习着接受“新生事物”,终于能够吃咸。当贝贝自动自觉地从饭桌上夹起第一根咸菜时,老夫妻俩抱头痛哭了快半小时,但原因绝非高兴。他们是一致觉得贝贝在幼儿园里受苦了,中午也不知开的是些什么猪食,贝贝怎么连咸菜都吃得下了呜呜呜。。。
汪顾当然不知道这些,但她知道师烨裳爱吃师宇翰做的八宝饭也就够了。此行,若是不能顺利打开僵局,那她至少学会做一样师烨裳爱吃的菜——她立志要从先辈的手中接过革命火把,沿着师宇翰走过的路继续走下去。
“伯父,还是我来吧。。。”二零零八年二月六日早九点二十五,汪顾站在师宇翰背后,被师宇翰堵得密密实实,想表现,想帮忙,却是左右都插不进手去,只得一圈圈转悠着干着急,“我。。。其实我也会做饭的。”心虚。十分心虚。
可贝贝好容易说要吃点儿什么,师宇翰又怎么会放心让别人毁了自己的心血之作?自然是他全权负责到底才好——就让那个勾搭他宝贝女儿的小太妹一边儿急着去吧。反正他不急。“没事儿,你看着就行。这活儿也不好干,泡不好就煮不好,煮不好就压不出好泥。小裳的嘴可刁呢,做得是好是歹一口就能尝出来。”说完,他一边搅动莲子,一边快活地哼起小曲儿,表情这叫个活灵活现,得意洋洋,不多时还合着曲子,踏出翩跹舞步,活像要气死谁。
可那个“谁”倒是不生气,只急得一头大汗,围在他身边转了一会儿,就听客厅里传来一声通告:“爸爸,汪顾,你俩先忙着,我去看妈妈。”
师烨裳说要走就一分钟也不会多留,然而当她走到门边的时候,师宇翰和汪顾也赶了上来。师宇翰甩着一手清水,说:“爸爸跟你一起去。”汪顾甩着一头汗水,也说:“我们一起去吧。”师宇翰酸溜溜地回过头去看汪顾,心说我们天伦之乐,你来凑什么热闹?汪顾收到这被醋腌过的眼神,也不尴尬,只把上下两排大牙一合,笑。
小白领最会笑了,她笑得这般天真无辜,连师宇翰都于心不忍起来。收回那句已到嘴边的“你还是在家守莲子吧”,师宇翰低头穿鞋。汪顾个马屁精看他弯腰艰难,刚准备把鞋柜上的鞋拔子给他,却见师烨裳蹲身下去,竟是用手给父亲当了一回鞋拔子。
收拾妥当之后,三人一同出门。就在汪顾为阿斯顿马丁难以坐下三个人而发愁的当口,一辆银白色的七座GMC长轴商务车幽灵似地从车库里爬出来了——师家的司机有值班制度,年节换着休,大年里也不愁没人开车。司机都是用熟了的老员工,每每年三十早九点一刻便会提前在车库里暖好车子等着送人。
师烨裳深知自己不孝,父亲平时多仰仗这群“叔伯”照料,于是早早封好红包,此时便亲自将“感谢之情”表达到司机手上。老司机受了师烨裳恩惠,愈发卖力地驾驶,一路上开得四平八稳,速度宛如龟爬。往年师烨裳见状,简直不催促不成活,但今年碍于父亲也在车上,她只好耐下性子,待得实在耐不住了,便干脆把头一歪,靠在父亲肩上打起盹儿来——这下轮到汪顾吃醋了。
岳父,我终于能够明白你的心情。。。汪顾坐在师宇翰对面,情作泪眼汪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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