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静了下来。
半晌,词穷一般低问:“疼么?”
那轻细的声音仿佛是害怕声高一点,便会牵动他体内的伤情。
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担忧之貌浑不作伪。卫觎眉心轻舒,摇头。
他今日确实就是来看她一眼的。此前虽决定了放手让她去闯,虽也知杜掌柜是个妥当人,虽也将亲卫派遣在侧,但听闻东宫竖子犹然纠缠不休,心便不悦。
昨日没来,是去了江乘顾家,今日入夜无睡意,兴之所至,便下山过来瞧一眼。
一眼的事,并不想惊动阖府,谁知一来,便绊住了脚。
还被人当成瓷娃娃似的照料了一遍。
既然她留客,卫觎起身道:“换个位置。”
他让簪缨坐到里侧去,擦肩之时弯腰抄起一物,拂袖而跽,手中便多了一样东西,随意在案上摊开。
“为何画我京口?”
原来那张被簪缨参详了一晚上的地图,之前在她翻身时带到了地上,她也未留意。
卫觎是随意的动作,随意的口吻,可落到簪缨身上,这洞若观火的姿态无端便渗出一丝压迫感。
她一整晚的郁结便被这一句岔开了,心中想,小舅舅又非妖怪,总不会通过一个圈儿,便洞悉她来历有异,拥有前世的记忆吧……
可也下意识心虚,顾左右而言他:“小舅舅,你是如何进府的,我方才都没听到通报……”
卫觎纵许地瞧着她,“明日让人给府上外墙加高一尺。”
簪缨“啊”一声,转转眼,又想起一事来,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兴奋了些:“小舅舅,我想到要如何同王家打交道了。”于是便将之前的想法与他通说了一遍。
末了,很在意地观察卫觎表情,“我想的对么?”
那双桃花微潋的眼眸在凝着一个人时,既挚且纯,仿佛能一眼看到你的底里,暧暧灯影,更将少女浓密的长睫揉弄出一点迷朦的痕迹。
卫觎丹田一燥。
他一想到阿奴从前便用这般眼神看着李景焕,凭空陡生怒火。
男人即刻敛住了睫,扣指,淡嗯一声。
一刹那的功夫,他神色恢复如常,慢慢重复她的话,“非我求人,要人求我。”而后拖长腔子,“兵势三昧已得,阿奴了不得。”
簪缨晓得小舅舅是在哄她,不过见他不反对她去赴王家举办的宴会,便知不碍。
殊不知,在卫觎眼里,他有生之年,淮水之南,她无论想做什么都是不碍的。
他淡淡看着羊皮地图上那个鲜红的圆圈儿,也不再问什么,懒散地出了会神。
两相无言,唯余茗香。卫觎以为逗留的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将走,簪缨忽又开口:“小舅舅,外头——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目光,不知何时也投到了两人之间的那张小小地图上。
卫觎失笑,“你是真的不困吗?”
簪缨认真摇头。
卫觎的身势便沉了回去
。盯着地图神游了一会儿,忽扬袖并指摘下她鬓间的珠花,拧下一粒洁白的珍珠,按在地图上红笔圈就的位置,“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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