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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第1页)

再就是青州水师旗舰,莫说黄龙楼船,便是已算大物的青龙大舰,都要被船头冒铁撞竿一撞立碎,黄龙与三大巨舰的差距,无疑正是眼下商船与黄龙的差距,那厮何来的勇气说出“可敢一战”四字?这得吃了多少颗熊心豹子胆才成?

这批穿锦衣骑壮马的豪门子弟中除去为首世家子,有两人性格最激进毛躁,除了父亲是都统的赵姓纨绔,再就是家里老爹身为青州水师一把手的韦玮,韦玮一直被青州百姓私底下骂做恶蛟,仗着父亲权势,最喜欢强行掳走姑娘到湖上肆意妄为,事后要么沉尸,要么剥光衣服逼迫她们下船,后者大半不堪受辱,投水欲自尽,韦玮最令人发指的地方在于他能力挽三石弓,女子一旦落水,便被他持弓射杀。

他父亲堪称青州龙王爷,韦玮这鸟人斗大字不识几个,寻常在街上架鹰走狗见着士子装扮的读书人就要去痛殴一顿,从老子那里学来了七八分的桀厉狠辣,生平最佩服凉州四恶中家设兽笼的李瀚林,经常说有机会定要与李大公子结拜兄弟才痛快。

韦玮当下暴跳如雷,他此生最见不惯两样东西,气度儒雅的读书人,再就是比他更跋扈的公子哥,那站在船头的家伙,都齐全了,如何都瞧不顺眼,竟敢在他的地盘上大放阙词,活不耐烦了,转头朝远远一位府上仆役怒喝道:“去给爷取弓来!”

奴仆赶紧跑去拿那张染血无数的大弓。

两艘黄龙楼船上共计楼船士四百人,五行中土胜水,其色黄,故而船上士卒身穿黄裳头戴黄帽,名黄头郎,每艘黄龙船按照水战兵书《水上制敌太白阴经》配备长矛钩斧各十,弩各三十二,箭矢三千三百,甲胄四十。黄头郎中善战者授予楫濯士称号,黄龙有楫濯士十数人,何况两艘楼船顺风而战,不管如何看,都远胜敌人仅有的一百把弓弩,胜券在握。

黄龙船上几位女子皆是贵族女子特有的大袖长裙,“大袖”首创于皇宫内赵雉赵皇后,与凤冠袆衣都是娘娘嫔妃的常服,近年朝廷执政宽松,上行下效,开始在民间的高门大族中流传开来,楼船上女子们身着丹紫粉绿鸭黄大袖,宛如一群彩蝶莺燕,煞是好看。服饰豪奢的她们与同船的公子哥们心态略有不同,她们本就对那佩双刀的家伙无甚浓烈敌意,看在眼中,只觉得风流倜傥,双刀一长一短,长刀漂亮,短刀古朴,风格迥异,站在船头面对青州四百楼船士竟能丝毫不惧,更显那男子玉树临风大将风度,先不说是否绣花枕头,仅凭这份胆大作态,便让她们怦然心动了,情郎可不得就找这般潇洒无畏的公子哥?

她们才不管什么两军对峙剑拔弩张。两个胆大些的青州豪阀千金,已经悄悄丢去媚眼。

徐凤年对于青州水师能否迎战其实并不上心,更多是在观察黄龙楼船的一些细节,战舰调动是否有条不紊,钩距拍竿是否擦拭清亮,楼船船板蓬帆裹有牛革铁甲是否完备,一叶可知秋,青州水师战力多少,大抵能看出十之八九。老道士魏叔阳站在世子殿下身侧,以防偷袭。徐凤年转头与宁峨眉随口说些水战要事,对青州水师简明扼要做了一番评点,这名北凉四牙之一的武典将军不谙水战,但听着世子殿下口中所讲,神情凝重中带着几分惊讶,殿下分明是精通水上兵法战略的行家,阐述利弊,娓娓道来,可不是看几眼《太白阴经》就能纸上谈兵的。

大戟将军微微一笑,躬身请命道:“只要敌军敢战,末将一戟便可挑断楼船拍竿,让其近不了身,至于比拼箭术,黄头郎比我北凉健卒差了十万八千里。恳请殿下准许末将率兵先声夺人!定要让青州水师见识一下何谓战阵悍勇!”

徐凤年摇了摇头,打趣道:“宁将军,我们约战,打不打最好还得由对面那些人来决定,若是你先出手,事后追究,我这个一向名声糟糕的世子殿下倒是不怕,最多就是徐骁在朝堂上与张首辅等一帮殿阁大学士破口对骂,但是小心你连武典将军都做不成。你瞧瞧那边与你同阶的楼船将军,志得意满,估计想着帮妥这事儿就得升官发财了,宁将军跟我在身后本就遭罪,没法子升官也就罢了,若再被降阶,传出去我的名声就真烂遍三十州了,以后谁敢给我这个无良世子殿下鞍前马后?”

重甲威严的宁峨眉约莫是大致摸清了世子殿下的脾性,会心笑道:“是这个道理,看来赶明儿就得求殿下与大将军给末将一个千武牛将军当当,这趟好不容易出门在外,总得给殿下涨涨脸面。”

徐凤年哈哈笑道:“硬是要得。”

北凉轻骑凝神对敌时,偶尔会观察世子殿下与宁将军的神态,看到两位主心骨如此轻松随意,他们都跟着豪气横生,北凉军旧部可谓是离阳王朝最不受待见的一批人,三十万无敌铁骑屯扎离阳北莽两国边境,对这股足足蔓延十多年的风气无可奈何,他们跟着世子殿下与宁将军袁都尉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走出北凉,虽说雨中小道一战折损兄弟不少,可入了北凉军,有谁怕马革裹尸?后来颖椽城门宁将军一戟将那不长眼的顾剑棠旧将挑翻下马,后来听宁将军说世子殿下亲口说他在场的话,定要把那东禁副都尉吊在城门上示众,如果那会儿凤字营轻骑还在半信半疑,可经过了鬼门关世子殿下亲自救人,再听今日放话可敢一战,他们是开始信多过疑了。先不管世子殿下是否鲁莽,这一等一的跋扈做派,终归是不愧那北凉徐字王旗!

世子殿下当日在激流中腾挪如猿,尤其是那握住卜字铁戟提人的手法,凤字营可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那几个被殿下从水中救起的轻骑,最近与袍泽们插科打诨,言语中总有些自傲。

徐凤年见到黄龙楼船上一个壮硕青年拿过牛角巨弓,拉弓如满月,可见臂力不俗。

那一箭,直指自己。

右手握绣冬的徐凤年眯起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眸子,默默说道:“就等你了。”

姥山,王林泉来到小女儿王初冬楼中书房,一同观战。

王东厢的头场雪书斋是姥山最高建筑,书籍遍地,散乱无序,但她从不要丫鬟女婢整理,书房是禁地,尤其是她写书写诗时,无人打扰,每本书都被评作三六九等,分门别类,给予不同昵称,无聊时便趴在地上书堆里,让不同类别书籍进行假象的角斗,自言自语,自娱自乐,所以从不孤单,因此站在书斋外的贴身丫鬟总能听到诸如“呀,经学胜了兵法,罚尔等兵书四十六部将半旬不被我阅读”“哦,西蜀诗集与南唐曲赋势均力敌了,不错不错,奖赏你们各自领兵的大将军《花间集校》与《菩萨蛮跋》各读三日”。

丫鬟们对自家小姐一个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已经习以为常,觉得跟着这么个喜庆逍遥的主子,真是幸运,小姐若是写书读书闷了,便与她们一起蹴鞠秋千打马球,尤其是一些个丫鬟都在《东厢头场雪》露过面,这可太神奇了,天下士子都知道她们啦,以至于青州士族许多俊彦都慕名而来,只求娶回一个“《东厢》丫头”,与那老家伙自称东厢子孙并称本州文坛两大奇事。

王初冬踮起脚尖,望向湖面舟船对峙,忧心忡忡问道:“爹,打得过吗?”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王林泉胸有成竹道:“青州水师看似船大人多,其实中看不中用,青州十年无战事,这帮黄头郎也就做做样子,殿下的亲卫扈从却不同,百里挑一,精于骑射,一百矫健悍卒对上四百不谙兵战的废物,真要对战,几盏茶功夫,黄头郎就要丢盔弃甲。但殿下需要顾忌庙堂上的捭阖,不好先手破敌,青州水师也不敢说无法无天到殿下摆出身份后还敢水战一场,这可不是官欺民的小事,说遮掩就遮掩,两派官军相斗,是朝廷大忌,现在就看青州水师那边有没有明眼人了,若是由韦玮之流鼠辈来掌控局面,多半要输了水战再输庙堂。青州水师一旦败露出如此不济,这些年水师都统韦栋的贪墨枉法,就连州牧都要捂不住,到时候这支水师便要变天了。本来青州水师被顾剑棠旧部把持得滴水不漏,对爹的盐铁河运生意反复诘难,哼,爹趁此机会刚好可以安插嫡系人手进去。”

王初冬呢喃道:“春神三万六千顷,一百甲破四百甲。”

王林泉赶紧收敛心神,不去说那些官场上的坑坑洼洼勾心斗角,笑眯眯赞赏道:“好诗好诗,气势磅礴。”

王初冬瞪了一眼,“这哪里是诗!女儿随口胡诌的呀。”

王林泉厚脸皮吹嘘道:“我的初冬倚马万言出口成章,不是诗但胜过诗嘛。”

王初冬正要反驳,猛然瞅见湖上风云突变,伸手指向江面,提高嗓音道:“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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