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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第1页)

座中郭千寿脾气最急,这时扑上来,抓起那本写着“资产”的小册子,塞到冷超手中,道:“快念念这本!”

众人都竖起耳朵听,只听得:“某某处药铺一座,合银三万两,已押于某钱庄,某月某日交割”,然后划了个叉。

再就是“某某处房产,价计八千两整,某日某日出兑,价银已得。”又划个叉。

众人一项项听去,脸上冷汗越来越多,念的竟都是已出兑的资产。——这六合门果然资产甚多,但居然一项一项全卖了!众人眼看那帐册已只剩薄薄两页,利益攸关,不由心头揪紧。暗想:瞿老爷子总不成真的只剩个空壳了吧?

却听冷超已快念到最后一项,却是:“永济堂、六合门总会所,作价十三万七千两正,抵与通济钱庄。后无钱还付,转为出让,定于某死后一月交付。”

——他竟连这大本营的房子都卖了,那不是净欠五十余万两!

座中人惊愕之余,只听得“啪”地一声,然后“砰”地一响。侧目望去,“啪”的一声却是杨兆基面色苍白,控制不住,手中的笔杆“啪”地一声断了;“砰”的一响却是座中一个债主当不住这个片甲不留的现实,头中一昏,人已“砰”地一声从椅子上摔下,昏倒在地上。

第三章三解

堂内一时一片静默。良久,杨兆基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冲瞿宇一抱拳道:“恭喜你,瞿门主。”

没等众人反应,他已向外就走。瞿宇闷声道:“什么意思?”

杨兆基不说话,依旧往外走。瞿宇飞身拦住,口里道:“杨师叔,话没说清楚怎么就走?”

杨兆基看都不看他伸出拦自己的手一眼,伸手一拨,就向外闯。瞿宇一着小擒拿便向他腕上扣去,杨兆基斜穿一步,这一步有个名称,叫做‘穿花步’,手腕一拧就已避开,一只手反向瞿宇胸肋间拿去。

瞿宇硬声道:“杨师叔,永济堂是六合门总堂。你身为外堂之主,就这么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吗?”

他说一句,手里就出一招,说了五六句,手里已施五、六招。杨兆基手下一一接过,口里也不含糊,答道:“你不是要当门主吗?我杨兆基没意见,给你当好了,难道我走也走不得?”

瞿宇怪声道:“你走了,堂上这些人怎么打发?”

杨兆基道:“那是你瞿家之事。对了,从今日起,六合门也即是你瞿门了,你们欠的帐,屁股还要别人揩吗?”

瞿宇不怒反笑,“哈、哈、哈”一连三声,要待再拦也觉无趣,不拦的话自己也无法独力打发堂上众人。大变突来,人人惊愕。瞿宇口里喃喃道:“孱头!有热灶你们就往前凑,现在呢……一个一个跑都跑不赢,哼哼!”

这时却有一人站起来道:“谁也不许走,事情没有弄清白之前,哪个也不能走。”

说话的却是先前发话的两湘钱庄的二掌柜李伴湘。他虽是二掌柜,但在江湖上的名声比大掌柜更响。他艺出衡山大觉寺,钱庄上与江湖人物有关的业务一向是他在打理,所以要不回债的话,责任也大。只见他冲四周道:“在座的各位,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刚才压在四周大小债主心头的惶惑、猜疑、不满、恐惧这时才一齐爆发开来。只见越是小债主声音回答得越大:“是!”

还有人痛哭流涕道:“那可是我的棺材本儿呀。瞿老爷子,难道大家伙儿信你都信错了吗?”

更有脾气冲的人已踢翻椅子,跳起来骂道:“什么六合门,什么瞿老英雄,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场面一时由极静变成了一锅粥。六合门中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两湘钱庄的掌柜李伴湘是久经世事的,做事极有章法。见到堂中瞿宇脸色越来越沉,郭千寿的脸却越涨越红,沈姑姑双目发呆,刘、杨两人默然无语,当下拍掌道:“大家有话慢慢说,——可能六合门另有六合门的苦衷,瞿老英雄一向光明磊落,虽然事已至此,在下也不敢相信他是如此无信无义之人,且给六合门一句说话的机会。”

然后一挥手道:“只是,大伙儿且把各处门窗看定了,以免哪一位六合门中管事的有急事先走一步,大家伙儿就再也找他不着。”

众人就愁无人主事,听了这话,早应了一声,四下散开。不只前门后门,连各处窗子都被关的关、闭的闭,把屋子围得铁桶也似。

屋内光线登时暗了下来,本是早晨,外面天又刚阴了,这门一关,屋内越发暗了。只有供台上烛光闪烁,照着众人的脸,脸上表情个个阴晴不定。

那些小债主这时已各抱了凳子坐在各处门窗口,见李伴湘指挥得当,不自觉地以他为首,一个个竖着耳朵听。堂内一时反空静起来,被围在中间站着的都是六合门中人——沈姑姑、冷超、瞿宇、郭千寿、刘万乘与杨兆基。客位上零零落落的有几桌人没动。两湘钱庄那一桌没动;再一桌为首的是个五短身材的人,正是‘五行刀’的门主,先前也曾开口说话的胡七刀;另一桌上坐了个身材富富态态的公子,一双白胖的手放在桌上,识得的人认得他就是江南“半金堂”的大少吴四;再有东首一桌上坐了三个人面目阴沉的人,也不知是何来路;还有弋敛与沈放三娘;其余两三桌挡在阴影里,因门窗已闭,光线太暗,座中之人一时看不太清——这些人想来都是大债主了,所以一时还按捺得住。

瞿宇清了下嗓子,干声道:“李兄是把我们都当作囚犯了?”

李伴湘道:“不敢,只是事体重大,那十一万两银子我们是看在瞿老英雄面上拆借的,连抵押都没有,也差不多是我们两湘钱庄的大半身家。这批银子我们可亏不起。六合门声势虽盛,却不能人一死,欠的帐说抹就抹了,怎么也要给一个说法。”

旁边人哄然道:“对,对,给个说法——拿两个帐本出来念念,就这么说完就算完了?我们怎知你们不是特意造了个假帐本出来骗大家伙的。”

瞿宇一叹:“六合门?声势颇盛?只怕过了今天转眼就要烟消云散了。”

——他说得也是,帐目上清清楚楚写着,连这六合门的根基重地,永济堂的内外两宅都已抵卖给别人了,一个月后就要来收房子,六合门那时不是灰飞烟灭是何?

却听那边暗影里有人道:“这里面一定有文章。贫道适才听所念帐目,心里也合计了一下,这外欠一共五十二万七千四百六十五两银子,与六合门自有资产变卖出脱的四十三万余两银子,一共近百万两。难道都在这短短几年内都花光了?这银子到哪里去了,凭空飞了不成?倒要追究个清楚。贫道与瞿老英雄相交甚熟,知他人虽豪爽,广济天下,却绝不是铺张奢侈之人,这事还要查仔细了。”

他的话平平和和,众人听了都暗暗点头。只见他自称贫道,没想瞿百龄连方外之人的帐也欠。他自称与瞿百龄甚熟,想来必是一位方外高人,只是看不清他面貌。

却听那面“半金堂”吴四吴大少接口道:“这位道长所说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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