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宫中发生的事情则是被圣人捂着,没有一点风声传出去。袁枚的事情好似一颗石子落在湖面上,除了荡开一点涟漪,一点波动也没有产生。
但太子妃病了。
病得还不轻,兴庆殿叫走了一半的太医。
路杳杳连着烧了三日,药都喂不进去,最后还是太子亲自喂的药,这才在第三日退了烧,但奇怪的是,她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五位太医主使都说不出原因,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最后只会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谢罪。
路杳杳陷入梦魇中,无论如何都无法苏醒。
——十岁的袁枚已经如抽长的柳枝,长袍宽袖,斯文俊秀,却挽着袖子在爬树,为她拿下树枝上的风筝,笑容满面。
——十三岁的袁枚一身血迹地躲在大哥的书房内,双眼宛若在滴血,态度癫狂,高声嘶吼。
——十七岁的大哥摸着她的头说清明节前回来,带她一起放风筝,最后穿着大红色钦差官服消失在长安城的街角。
——三岁的自己在下着大雨的街口狼狈地跑着,后面跟着一条黑色恶犬,血盆大口,几欲噬人。
——八岁的路杳杳第一次站在长安城闺秀云集的宴会上,身边再无一人,却又人人奉承,花团锦簇。
她飘在高高的半空中,看着那些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着,好似浑身在滚烫的炭火上来回滚着,让她备受煎熬,却又疼得叫不出来。
最后她迷迷糊糊地回到那座长安城外的别院,别院里一片死寂,一扇半阖着的门里面传来女人虚弱的呻吟声,她却像被定在原处,浑身动弹不得。
微风扬起窗户里的飘纱,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吓得要转身逃开。
“杳杳。”她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在轻声说话,声音极为耳熟,心底有个声音突然响起。
——醒过来!不睁开眼,你会后悔的。
她皱着眉,挣扎地着要睁开眼。
——是谁在说话。
“杳杳。”有人用力握着她的手,手掌粗糙似乎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硌得她极为不舒服,心中莫名有些惶恐。
“对不起。”
手背上有一点温热的水渍,却烫得她心尖一颤,把她从漫无止境的梦魇中抽离,意识在懵懂混乱中穿梭。
她隐隐觉得那个人很重要,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眉心越蹙越紧,眉宇间不由露出一丝烦躁之色。
——我要抓住那个人。
她在黑暗中,执拗地想着,卯足了劲,要让手指使劲抓住那人的手。
她的手指终于碰到那双冰冷的手。
只是没多久,手背上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不见了。
而她却是猛地睁开眼。
芙蓉鸳鸯红色床顶出现在自己眼前。
“哥。”她愣愣地看着那些热闹的,喜庆的图案,轻轻喊了一声,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这是哥哥去世后的八年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梦到他,清晰到她以为哥哥真的就在她身边。
“娘娘!”绿腰突然从脚踏上一跃而起,激动地喊着。
路杳杳扭头,看到绿腰憔悴的脸,勉强露出一丝笑来。
“什么时辰了。”
她沙哑地问着,突然愣在原处,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扭头看向自己右手。
——是一滴晶莹的,滚烫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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