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滴的雨水从额发上落下来,顺着鼻翼跌落衣襟,然后让他的身子更加笨重,有几次他都感觉自己抱不住怀里的女子。
可是他不肯放下她,只有她。如今,苍嶙山只有杜青墨了。
他不知道自己躲过了多少人,出了城之后,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他越是杯弓蛇影,总觉得周围有无数的暗影在窥视着他,有无数的暗箭在锁定着他,有无数的飞刀随时随地会插入他的心口,取他性命。
他就如同一只张惶的老鼠,埋头苦窜,看不到天日,也感受不到安宁。
乌沉沉的夜空再也看不见明月,星辰更是被层云遮挡,雨刚刚歇了一阵,不知道何时再来。
杜青墨艰难的咬了一口馒头,梗在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去。
苍嶙山瞧着她为难的样子不知为何却觉得满足,从身上摸出一个酒壶递给她:“喝一点先驱些寒气。”
杜青墨忍着头疼喝了些,双颊透出一点病态的红晕来。苍嶙山凑过去亲了亲,抱着她道:“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
杜青墨扭头。
苍嶙山的大手困住她的腰肢,使劲的在她发间轻嗅着,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每呼唤一声,他对她的依赖就重一重,对她的爱意就更深刻一分。只要拥着她,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忧,也不会去看回头路上那痛苦挣扎的冤魂们,他相信自己无所畏惧。
杜青墨只觉得头疼欲裂,被雨水淋湿的身子在瑟瑟发抖,眼眸也干涩得厉害,模模糊糊中只看到远处似乎有个人影。
那个影子有一双冷寂而专注的眼,在黝黑的森林里如同最闪耀的明珠。
她张了张嘴,想要伸出手去。
苍嶙山阻止了她:“你歇一会儿,我们等会再继续赶路。”
杜青墨摇了摇头,心里只觉得一股气难以平息。
她捂住脸,低声道:“我记得离这里十多里地方,有个小院。婆婆爱吃石榴,特意让人选的一块地,置办了一个小院给看守的人住。因为太小了,一直没有记到府里的帐上……”
苍嶙山道:“杀了看守,我们先去住一个晚上。”
说是小院子,其实也就三间屋子,一间主屋,一间小客房,小厅与厨房连在一处,被围墙圈成了一个院落,中间种了满院子的石榴树。因为是秋季,石榴花早已盛开,硕果累累的石榴果坠在上面,像极了死囚心口悬挂的脏器。
杜青墨趴在苍嶙山的背脊上,微眯着眼感觉这个男子步步谨慎的飞过了围墙,贴着潮湿的红色土墙行走。
纸糊的窗棂里透出一点微热,隐约可以看到屋内的人影,婀娜苗条,是个女子。
苍嶙山将杜青墨靠在壁边,手腕一滑,多出一柄小刀。他在杜青墨脸颊上吻了一下,无声地道:“等我。”身子一矮,就这么破窗而入了。
苍嶙山的衣衫在风中发出猎猎的呼喝,那外溢的杀气让杜青墨冷不丁的打了寒颤。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整个人再往黑暗中缩了缩,只听到里面女子的惊叫响起,苍嶙山低沉的喝骂,接着是突如其来的寂静。
“你……”苍嶙山的刀还抵在女子的颈脖上,他的杀意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已经被惊讶给怔住,他猛地踹开对方,“你怎么在这里?”
用力太大,女子倒飞着撞到了座椅,发出乒乒乓乓的巨响。
她抬起头来,用着同样不可置信的神情敌视着苍嶙山:“你还来做什么?你还想要怎么样?你杀了我儿子还不够吗?你是不是要亲手杀了我才甘心?啊!”女子瞬间癫狂起来,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再一次撕开一条口子,劈啦地,雷声划亮了人世间的恩怨情仇。
苍嶙山被这一声声质问激打得迫不及防,外表的狼狈和心底的张惶顿时无法匿藏。他虚张声势道:“我就算要杀了你又如何?”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举着森冷的菜刀就朝着苍嶙山的脑袋上砍了过去,苍嶙山左倾,耳后剧痛,从后颈到肩胛上就被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他‘啊’的痛叫。
那女子奸笑:“哑巴,杀了他!替我杀了他!”
苍嶙山大怒,霍地窜起,举着椅子就将来人的菜刀给打飞,挥拳,几下就把人给打趴下了。
他抬头,对着女子冷笑:“你还真是个不甘寂寞的贱妇,到哪里都要勾引人。”
女子爬了起来,啐了他一口:“我再下贱,那也比你这丧家之犬好。看你这狼狈的样子,怎么,莫非苍家真的已经灭门了?”
苍嶙山身子一沉,杀气沉沉地道:“真要灭门,我也会拖着你下地狱。”
女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血泪盈襟。
她说:“从你亲手摔死我的儿子起,我就已经在地狱了啊,夫君。”
四九回
一声‘夫君’,唤出了多少的哀怨,又唤出了多少的怨恨。
苍嶙山的那些耻辱的记忆瞬间被冻结了一般,他在女子背叛之后第一次正视她。相比在青楼做花魁之时的冷艳逼人,如今的桑依依如被烟尘熏染过的雪莲,花叶再也不是娇嫩的洁白,反而被世事磨出了厌世的灰,冷漠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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