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愣了愣,摇摇头:“不会的,芸心,我们都是普通人,说什么门当户对?我家以前也住平房、也没有车啊,爸妈工资现在也都一般般……”
“所以暑假我们一起打工挣的那些钱,你当零花钱了吧?可我的钱被爸妈要走了。我还得庆幸跟他们少报了工资,否则我真的是辛辛苦苦干了一暑假的血汗钱,全拿去养我弟弟了!你打工叫体验生活,我打工是为了生存,你知道吗?你真的懂吗?”陈芸心手里的纸巾揉得皱巴巴的,“你爸妈从来没打过架吧?”
温凉讷讷地看着她,摇摇头。
“你看看我,酒鬼爸,泼妇妈,一喝起酒来总要打个头破血流,惊动得街坊领居和附近的亲戚都不得安宁。你觉得会有人管我们的死活吗,他们都是来看笑话的,”陈芸心接过温凉再次递过来的纸巾,“我就是不愿意让你看见他们,就是不愿意让你看见我这副狼狈的样子,才让你别来。你看看我弟弟,从他们开始打架到现在,他坐在家里动都不动,带着个耳机装聋作哑,这就是他们俩拼三胎生出来的宝贝儿子。我有时候会想啊,由他们去吧,哪次打架不是叫嚣着要往死里打,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我简直都不想回这个家!”
“芸心,你放宽心,家庭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但是我们可以自己努力去改变。”温凉皱着眉诚恳地看着她。
陈芸心实在有点佩服温凉,到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能说出如此不真实的话,她苦笑了一下:“是啊,如果能选,谁愿意选这样的家庭?路上你爸妈一直在给你发消息询问走到哪了,你爸会大晚上开着车去高速路上接你,你回了家就有家人簇拥。我爸妈呢,咱们三个差点要待在陌生的外地过夜了,你看他们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消息吗?他们说,女儿就是赔钱货,是累赘,总要嫁出去的,是给别人养的,都不如他们那个从小被惯坏了的儿子。温凉啊,你是个男孩,学习成绩也那么好,是父母最重视的那一个,你不知道被人忽略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看着父母偏心却没力量去反抗是什么滋味!”
温凉听着陈芸心直呼自己的名字,怔住了,不知道从哪涌动起的冷意,让他全身上下都凉透了,耳边是蜂鸣般的声音,心脏跳得很快,仿佛是为了竭力拯救这个失魂落魄的人而加速了运转。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陈芸心布满泪痕的脸。
“温凉,你生活得那么幸福,你为什么还要自鲨?你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你从小生活在阳光下,你就觉得全世界都是明亮的。你不过是没遭受过挫折,只要有一丁点的不如意,你就矫情、抑郁、自鲨。你看看我,我连自鲨的资本都没,因为我要是自鲨,就真的没人管我了,我就真的会死掉!我也没钱得抑郁症,因为我穷我买不起药!你有什么不如意的?啊?你大概是有钱烧的吧!”陈芸心苦笑着抽泣,眼泪接连不断地落下来。
温凉深呼吸了一下,试图缓解胸口的窒息感。他想说一句“没事,有我在”,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对不起”。
这句话似乎出乎陈芸心的意料,她缓缓收起了脸上的苦笑,细细地看着在手机刺眼的灯光中,温凉变得煞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
他就是这样,在明明可以跟人大吵大嚷地理论一番的时候,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反而让别人愧疚起来,他永远都是最冷静最无辜又最高贵的那个人,让别人在他面前无地自容。
果然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根本没办法相处。陈芸心这样想着,手里恶狠狠地揉碎了那张皱巴巴的纸巾。
“我讨厌你,你走吧。”陈芸心站起身来随手把纸巾的碎片丢在地上,朝着巷子深处的黑暗走去,连手机的灯都没有打开。
温凉站起来,头有些晕,张了张嘴想叫住陈芸心,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垂眸半晌,转身朝巷子外走去。
陈芸心站在黑暗中,转身看着温凉,他单薄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寂很孤单。他走得很慢,还有些站不稳,巷子外的暖光将他包围起来。
他该自由自在,潇潇洒洒,奔向属于他的星光。而不是和她一起,被困在漆黑压抑的小巷子里,慢慢地发霉、生锈、腐烂。本已经干涸的眼泪再一次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沿着下巴落入无边的黑暗。
温凉坐在车里,麻木而无力地闭眼靠着车座,久久不能缓过来,胸口很沉闷,好像连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痛感。
陈芸心所说的那些话,他从来都没想过。他只知道陈芸心内心倔强敏感,却不知道她在这份感情中那么小心翼翼,一如他自己。
上次去她家里的时候,她家里没人,她说父母去照顾自家的小卖铺了,姐姐出门上班了,弟弟去上补习班了。他进了那间小小的平房,感觉很简陋很乱,他想以后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不再吃苦。
她真实的生活远比他所知道的更加糟糕。今天是他头一次见到她的家人,竟是这样轰轰烈烈的闹剧。
而自己,大概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吧,因为太幸福,所以经不起一丁点的风波。世界上不幸的人比比皆是,偏偏他这么幸福的人却在手腕上割出深深的刀口。麻木的时候,痛觉都成了一种奢望。
温凉,你是个废物,你不配生活在这么幸福的环境中。他在心里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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