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昭时代中期,三殿下已习惯在白天出门,到华京大学堂,做个客座教授。沈元夕编修完古史杂篇,一人领了多职,又在集英殿继续编修和修字典,又会去华京大学堂教授文史课程。宴兰来找过他们,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了一个多月,回去后,没过几年,就没有了踪迹。三殿下是在一个平常的早晨,对起床去上课的沈元夕说:“元夕,宴兰和浸月不在了。”沈元夕点了点头,去了学校。她早在上学期就在教课时,弃了毛笔,改用油墨自出硬笔。今日有学生在课间争执传统与革新,问沈元夕站哪边。沈元夕:“这不是站队问题,这是发展的必然。有些古老传统,想要或是只能停留在旧时光中,那就让他们停在那里吧……这个世界,永远崭新,在新的时光里,强行挽留旧时光,并不是好事。”“可是对教授而言,挥别旧时光,也难免会心伤吧。”“是啊……”沈元夕没有提浸月与宴兰,她淡淡笑了笑,说道,“萧临朔把他的长发剪了,虽然,短发也很漂亮……但我确实不舍。”只是,他的长发能再养回来,可有些人和事的逝去,永远找不回来。“好想知道三教授长发时是什么样子。”一个学生轻声道。沈元夕摸出一张相片。“有哦,在这里——”那是番外篇国宝夫妇新昭有三大镇国之宝,幽林,集英殿,国宝夫妇。幽林有的地带开发了,但不对外开放,有的还属于禁区,在三殿下的建议下,只做标记,还未探索。集英殿则是全国最大藏书馆,所有出版文字,都收录进了集英殿。数百年前,萧氏王朝结束时的那场大火烧了当时近一半的存书,这之后的数百年,沈元夕把三王府的书阁挪了过去,凭借着记忆和民间搜寻,组织人手一点点检录,手抄补上那些被焚毁的孤本。新昭后期,编修职位更名为编校。而编修仅保留了名称,沈编修,成为了独一无二的称呼,专门用来指代沈元夕。她是国内最权威的文史大家,通晓古今,精专志怪传奇一类,被人称为活着的图书馆,文化瑰宝。至于三殿下,则是国内格致学、术理的最强支柱。据说能听懂他指点的人,他们在术工格物方面的成就,必然能青史留名。毕竟现代格致学之父,御风乘风的奠基人黎中,就是他带的学生。这两位还活着,并且能一直活着,是新昭最宝贵的财富。这天是论坛讲会,地点在三王府的前厅。
三王府构造也很奇特,许多来了很多次的学生,都瞧不出三王府到底有多大,他们眼中,三王府似乎就只有前厅。沈元夕同他们讲志怪中“扶风”一类,扶风就是志怪中的一种写法,指不按套路出牌,逆着阅读者的猜测来,且行文跳脱,文风飘忽的那种。“怎么区别出一本书是扶风写法还是写得烂……”有学生问。沈元夕进行了解释。不过这种依托于她的阅读量,要靠一种天然悟性来。“这种问题其实很基础,但最基础的恰恰是最难的,不需要写什么论文,看就是了……我不要求你们发文章,看了,把表达欲激发出来,再去做其他的……文字是很难被人驾驭的,看久了摸到和你投缘的文字是什么脾气了,方能下笔……”等讲坛会结束,学生们围着她继续问问题,都不舍得走。沈元夕指了指膝上的人,遗憾道:“今天不行了……改天吧。”学生们集体低头,看向窝在沈元夕腿上,被小毯子遮盖严实的三殿下。“还没醒呢……”有学生小声说道。沈元夕笑了笑:“他最近太累了,就让他睡吧,我不起身送你们了。”学生们走后,三殿下默默扯下毯子。“饿了吗?”沈元夕问。三殿下点了点头。只是从今天起,再也不会有个无耻的乌鸦,落在他们的肩头,笑他们的腻歪了。三殿下的耳听陨落了。乌耀是在昨日消失的,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耳听了,契约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束缚,而乌耀终究只是个幽林的乌鸦,飞不动走不动时,就该说再见了。到了晚上,两个人通常会一起坐在书案那里,工作到子时三刻。这夜,三殿下转着笔,撑着额头还在解术,忽然抬头看向窗外。“怎么了?”沈元夕问他。“有人进来了。”这句话震惊到了沈元夕。三王府有三分之二是藏在阵中的,前厅暴露在外,但后院一般人是进不来的。三殿下站起身,双眼放光:“这么多年了,还能有和黎中一样资质的天才!”他抱起沈元夕,悄无声息站在了阵心处的高墙上,俯视着从偏门走进来的年轻女生。这个女孩子可能只有二十出头,或许更年轻,成功破解三王府的阵后,脸上洋溢着激动,好奇地四处打量着。毫无疑问,她是个术理奇才。三殿下飘去侯府,叫醒了睡梦中的女儿。“暮朝,我府上来了位资质不错的天才。”他说。暮朝脸上睡意还未消,先慌张去遮身旁,扑了个空才想起,苏郁在医院值夜班还未归。暮朝搓了把脸:“我说你俩能不能不要随便进我家里?”“有人才。”三殿下又强调。“下次我们会注意的……”沈元夕说罢,又转向三殿下,“临朔,刚刚我就想提醒,暮朝跟我们不一样作息,你起码要敲个窗户再进,万一苏郁也在……”暮朝:“行了行了,我清醒了,我这就去。”暮朝就是新昭最大的伯乐,矢志不渝的在各地不拘一格招揽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让他们发光发热。至于苏郁,有了佚?大把的寿命后,他勇做第一人,专攻心脑,立志要寻找到医学的新道。后来,夜闯三王府的那位天才,迈出了征服洪荒宇宙的第一步。她七十岁那年,可能感应到自己的寿命即将走到尽头,这位跳脱又伟大的术理学家,逃出了医院,大白天的,又翻进了三王府。她看见,三殿下穿着改良后的立领朝服,坐在树荫下,银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揪,托着下巴,像只猫,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坐在对面的沈编修,专注地听她讲。沈元夕正在讲新得的故事,是她的一个学生写的,让阅书无数的她都觉好。“感受到了人类难以磨灭的力量,太美好了,非常有力量的文字……”沈元夕说罢,才发现远远偷听的这位顽皮的术理学家。“林奉,你来了。”她招招手,“来吧,这里有蜜饯,我敢保证,是千年前最地道的华京滋味,你不是华京人吧,快来尝尝。”术理学家脚步又颤巍巍又轻快活泼像少女,乐呵呵过去,挤走三殿下,接过了沈元夕捧来的蜜饯。她老化的牙齿咬了一口蜜饯,笑着说味道好怪,而后像孩子那样,嚎啕大哭了起来。“我……我不想死,我还想活下去,继续探索下去,星星,那些星星,我还未到达……”她哭着说。沈元夕轻轻抚着她的背。“三教授,三老师……”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若我同你一样与天同寿,我一定比你成就还要高,还要高……”三殿下认真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天资,在我之上。人是可以超越一切的,尽管短暂,但也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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