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香忽而一醒,透过帐子的天光已大亮,她听见魏冉在地上的呼吸,才晓得自己完全是做了个梦,而且还是个不得了的春梦,梦里肆无忌惮的温柔缱绻,令她一霎醒时仍忍不住静静回味……她有些害羞,都怪魏冉这个家伙给她念春宫图念得绘声绘色的!想到这桑香抄起云纹锦枕就朝帐子外正酣睡的魏冉砸了去!
魏冉哎呦一声醒了过来,懵懵懂懂地看见一个锦枕滚在地上,不由恼道:
“桑香你大清早地干嘛拿枕头打我!”
桑香冷冷推脱道:
“你说梦话吵着我了!”
“我哪有说梦话?不过也难说……昨晚看了那么别致的好东西。”魏冉自问自答,兴致盎然地诞皮笑道:“桑香,我是不是在梦里对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你不做梦的时候也说不出什么中听的来!”桑香冷冷应完他,就穿了鞋下了床,魏冉从地上站起身来,才发现一夜睡得骨头疼,他一边揉搓着肩一边开了门,朝楼下小二要热水,又是格外招摇地大喊道:
“小二你烧水来咧,我老婆起床要洗脸哩!”
桑香已经渐渐习惯魏冉开口老婆闭口老婆,跟他较真也没用,她略摸索着理弄了衣襟,又摸到了镜台前的梳子,坐下空对着铜镜一下一下梳着头发时,忽而觉得万分的熟悉,好像梦里那个男人也曾经共她如此,桑香觉得难过。她连他叫什么都记不来,更不晓得他在哪里。他离她离得比天涯海角还遥远,她只能在突如其来的梦里偶然见他一次。而梦醒来,他却如消散的光华一下沉寂了,桑香愈想愈发难受,但小脸却绷得紧紧的,好像害怕自己会忽然哭泣一样。
进屋的魏冉看见铜镜底桑香的脸色那样难看,不由担心道:
“老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会着凉了吧?是不是头疼?”
魏冉喋喋不休地坐在了桑香旁边,伸手探摸她的脸颊。桑香沉浸在没有出路的伤心里,已没有心思对付魏冉,由着他喃喃自语“没多热呀”,接着他索性连额头凑过来,在她额头上碰了碰,两个人几乎脸贴脸地,双唇相对间,不过寸余,可是魏冉却头一回没有什么下流想法,只是着急道:
“真没发热呀,桑香你别吓我!你脸色怎么惨白惨白的!”
桑香感觉到魏冉碰过来时肌肤温软,不由一恼,推开他道:“你凑那么近做什么!”
魏冉没防备,差点被桑香推到地上,他趔趄着站稳了,又大呼小叫道:“桑香你这娘们,大清早地抽什么疯?”
桑香不应他话,这时小二又送热水来了,桑香起身要自个儿过去接水,魏冉还是老老实实地替她把金盆端了过来,又软声软语道:
“好啦好啦,这些端水粗活怎么能让老婆干呢!”
说着他又替她往盆里浸湿了帕子,拧干了热水,这才递到了桑香的手上,道:“我晓得你不喜欢我给擦,喏,你自己擦行了罢?”
桑香实在没有气力同他斗嘴,拭净了脸,这才同他好言好语道:
“魏冉你还是去买把剑罢,让我教你些基本功,总比赤手空拳地去应试好些,你不会以为剑宗招弟子是儿戏罢?”
魏冉听桑香这样关心他,不由又笑嘻嘻道:“我什么都听老婆的!不过老婆你有一点说错了,剑宗招弟子儿戏不儿戏我不敢担保,但我可听说好些流言蜚语!”
“外头又传什么呢?”桑香淡然。
魏冉煞有介事道:“小道消息说这回来了成百上千个要考剑宗的,可新弟子名额只有五个,这不让人抢得打破头么?我听说就有人玩起猫腻来,三千两黄金一个名额呢!不过我就觉得奇怪了,我有三千两黄金,几辈子都够吃了,还学什么剑呀,我可是最怕吃苦了!”
桑香不管魏冉的胸无大志,沉吟道:
“这次剑宗都有谁负责招募新弟子?”
“听说有剑宗的二掌教楚江天,还有剑宗的大少爷楚凤鸣,听说做了道人的三掌教也会回来,难说就是楚凤瑜专程去请的那个神经兮兮的老头,他在马车里还给我算了一卦。”
桑香听着魏冉眉飞色舞的得意声调,晓得他又要吹牛,含笑问他道:
“什么卦?”
魏冉愈发扬眉带笑道:
“震卦!金钟一日高悬起啥啥的,好像还当空一响天下知!总之就是我说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连几句话都记不清楚,还想一鸣惊人、天下第一么?”桑香笑吟吟地揶揄,魏冉却厚着脸皮道:“管它哩,咱俩去吃早饭罢,顺便买剑回来,等我剑法大成时,谁还管我话说得清楚不清楚?”
“你倒很懂得功成名就的道理,可你晓得人若登上了顶峰,难免是要高处不胜寒的,捕风捉影不过是每日都要淋的脏水,无中生有更是稀松平常。若天下人都说你的剑技是偷学的、剑品是下流的,你白白流了那许多汗水,可德和艺都双馨不了,你该如何是好?”
桑香深邃得令魏冉觉得迷惑,但他最擅长用一瓢清水的纯净与无暇,去化解这所有世事的无常与繁复,他微微一笑道:
“这有何难?我管天下人说什么,我只要继续流汗练剑就够了,这世上没有人会嫌弃一个执着的傻子。”
桑香听了不由一笑道:“是没人会嫌弃移山的愚公,等你做到了谁都可以做到却不是谁都可以坚持的事情,天下人一定都会敬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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