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天干!”
“城哥你不是说要尽快除掉朱揸吗?”
“我观察过,这大佛寺平日香火不旺,寺中人少时行刺,不好隐蔽,得手后也不容易走脱。”
“后天就会多人上香?”
“没错。明天是农历三十,后天才是初一。省城市民的习俗,初一拜神,后天大佛寺必会人头涌涌。那时才好下手,也好走脱。”
“那明天胜发还开档不开档?”
“开!小不忍则乱大谋,让朱揸来发最后一次财,好稳住他!范三重伤,刘老七不会就这样算数,他一定会要朱揸明天来,而且还会多带人带枪,好出今天上午这口气。我们就再忍他一天。”
“就这样白等?”
“也不。这回我们是只许胜,不许败。为了更有把握,明天一大清早我和你去大佛寺,等着朱揸,看清楚他是怎样拜佛的,才最后确定下手的时机。这个准备功夫不可少。”
“城哥做事真是胆大心细。”姜雄由衷佩服。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人匆匆吃了两个面包,然后化妆出发。金城扮成一个盲人乞丐,衣衫褴褛,一身邋遢;左手持个破瓦钵,右手拿着盲公竹,一脸灰尘,再加一个折了脚的黑墨镜,一顶烂草帽,先自己去了。姜雄扮成一个中年商人,脱下他平时穿惯的黑色唐装衫裤,换上一件纱绸白色长衫,戴一顶白色毡帽,上唇帖了胡子,戴上金丝眼镜,左边还垂下一条细细的金链,右手拿把纸扇,在金城走了一刻钟后,才离开鸿发,步态施然,向大佛寺方向而去。在路上,还买了一张刚出版的《国民日报》。
姜雄紧随金城之后来到大佛寺。这时寺门早已开了,有三几个香客已在礼佛,十个八个老人家在小庭院打太极拳。
金城已在寺门外“行乞”,姜雄在寺中慢慢转了一圈,然后坐在“宣谕亭”中轻轻地摇扇子,看看报纸,又看看那些老人家打太极,状似十分惬意清闲。
渐渐香客多了些,来了走,走了来,正如金城所说,香火确实不旺。到了大概上午八点半,山门外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朱揸。金城弓着腰,托着钵,跟在这群人后面又进了山门,口中在不停地唠叨:“好心啦大爷、阿伯、阿叔、阿哥、大姐、大婶、婆婆……可怜可怜啦……”左手的破瓦钵在不停地颤抖着,把能够叫得出的称谓几乎全都叫出来。
最后,走过一边,蹲在东边的寺墙下,头低着,墨镜后的那双眼睛不时瞟瞟大雄宝殿。
朱揸与手下这群人来到殿前,果然如黄九所说,他让手下留在殿外,自己进了殿,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大概是拜完了,然后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金城与姜雄都把情况看清楚了。等朱揸他们走后,金城又托着钵,拿着盲公竹,慢慢踱到宣谕亭来。宣谕亭内除姜雄外别无他人,金城一边向姜雄点头哈腰,嘴里说的则是:“你把四周情况尤其是寺外附近的街巷情况仔细看清楚了,速返胜发,以免朱揸生疑。”姜雄掏出几个铜仙扔到金城的钵里,起身离去。
在四周街道上转了几个圈,记清楚明天下手后的退路,姜雄便回鸿发换过平日的装束,再返胜发。
朱揸与他的随从正在胜发“发财”。这伙人中少了黄九与范三,但另多了五个洪胜堂的人。姜雄走进去时,胜发已赔掉了二百多个大洋。摊官、巡场等职员一见姜雄回来了,都一齐望向他,似在求援;朱揸一看姜雄,嘴角又现出一丝冷笑。姜雄在众目睽睽下,显得若无其事。
接下去的赌,朱揸仍在必要时出“千”,姜雄紧紧地盯着他,但还是无法看出个所以然。赌场输多赢少,到朱揸他们留下嘻哈大笑,扬长而去时,赌场已输掉了一千一百多个大洋。
“雄哥,这样下去不得了,一定要想个办法。”午饭时,胜发娱乐所的职员围着姜雄,摊官苦着脸道。
“唉!”姜雄长叹一声,“斗不过人家就只有服输,有什么办法?”他担心自己的手下有洪胜堂的奸细,就算没有,但各堂口的人私下有个人之间的交往,也属常事,彼此说闲话有时就会泄漏秘密,在这紧要关头,不可自己吐了口风。
当晚,金城与姜雄便去了夜留芳过夜。
第二天是农历五月初一,江全在惠如楼把李珠玉连带三千元交与王克,换回三个烟档的牌照时,金城刚好化完妆。
这回他仍是扮作乞丐,但不是盲人,比昨天弄得更加邋遢,一套蓝黑色衣服更加肮脏得厉害,破烂得厉害。头上戴一顶脏得几乎已看不出原色的烂白布帽,脚上穿一双破烂黑布鞋,左手仍是拿个烂瓦钵,有手没有了盲公竹,但挽了个小小的黑色包袱,里面两件烂衫,裹着一支左轮与十来发子弹。
李珠玉被王克拉着走下惠如楼的时候,金城为了保密,正从夜留芳的后门溜了出去,他走后约一刻钟,姜雄也溜出夜留芳。他的打扮跟昨天没有什么不同,外人看去十足一个春风得意的中年商人模样,所不同的是他的左手拿着纸扇,而右手则多了一个小皮箱子,内装一支驳壳枪,十来发子弹。
金城先到了大佛寺。刚转过巷口,远远就已看到寺门口人潮拥挤,不少人鱼贯而入。金城一边抖着手中的烂钵,口中一边不停他说着:“多谢各位叔伯婶娘兄弟姐妹,可怜可怜啦……”挤过人群,走进山门。只见寺中确比平日热闹多了。大雄宝殿对出的小小庭院,散聚着的善男信女,足有一百几十人。殿内香客,一个个在三尊大铜佛像前上香叩头,口中念念有词,不断的祷告。一簇簇香头上,冒出一缕缕青烟,汇成一片片烟雾,在三尊大佛的笑容前缈缈上升飘散,渐化于无。
金城在寺内边“行乞”边观察,沿寺墙走了一圈。看看时间已差不多,便转到大雄宝殿后门。后门开着,走进去,只见殿前虽如此人头涌涌,在这殿后却是只有两个老太婆面对三尊大铜佛像的背后,低头闭目,嘴唇一动一动,在数着挂在胸前的念珠。金城见别无他人,机不可失,右手一掀从释迹牟尼头顶垂下来直到佛像基座的大红绸布,同时双脚一点地,整个人便已上了基座。绸布一垂,人藏在佛像的后背,外面的人已看不见了。
金城进了寺内,姜雄也随后便到。看着这拥挤的香客,姜雄心中不觉钦佩金城的判断。他在大殿内外走了个遍,然后回到寺门处,手中纸扇儿轻轻摇着,像在等人。
过了约四五十分钟,姜雄猛地看到朱揸从真元巷那边拐过来了,后面跟着洪胜堂的十多个人,一个个大摇大摆,望大佛寺而来。
姜雄嘴角出现一丝冷笑,踱步走进山门,施施然来到“宣谕亭”前,背对寺门,像在读立在亭侧的碑文。随后,他听到寺门口传来人声喧哗,知道朱揸这伙人进寺来了。
朱揸今天心情有点烦躁。一早起来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看看身边全身赤裸地躺着的妓女,怎么觉得她比昨晚丑陋了许多。在珠海楼饮了早茶——广州人时兴“饮早茶”,那就是上茶楼喝茶吃点心,同时就是吃早餐——心中就已打定主意:赶快搞到广龙堂的赌场关门大吉,然后拿了刘老七答应给的一万大洋,随即离开省城,远走高飞。他现在虽然觉得有点不妥的兆头,但他万没料到,对方已经出手。
姜雄穿过香客人丛,走到大殿对出的空地处,那里距大殿大门十余米,距寺门不足十米。站定,打开手中皮箱,像是要把手中纸扇放进去,右手则已抓着打开了保险的驳壳枪把,一抽出,向着留在大殿门口正嘻嘻哈哈说笑着,或蹲或站的洪胜堂的十来人“啪啪!”连放两枪。
事变太过突然,洪胜堂的人已二人中弹。其余的立即全部呆了一呆,随即或趴到地上,吓呆了的仍在原地发愣,有几个够勇的则一声大叫:“抓住他!”拔枪向姜雄这边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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