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做的决定,而且,我也点头了。”翠玉说着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当是还,还郑家的恩情吧。”
只是恩情吗?郑义明还想再问问,翠玉就已经坐下,继续算账,继续想从这些账本之中,找寻出能让郑家破局的方法,而不是困在这里,似乎什么办法都没有。
郑义明看着翠玉的手指从账本中穿过,听着那清脆的算盘珠子互相撞击的声音,郑义明悄悄地退了出去,自己也要去寻办法,寻一条生路,而不是只能看着翠玉在那奔忙。
郑义明擦了擦眼泪,也就先往账房去,宁先生正在账房里面坐着,账房是郑义明最熟悉的地方,以前,郑义明来账房,是晓得爹爹和账房先生们盘清楚了账,就会顺手抓起一把铜子,有时候甚至是一把银角子,让郑义明拿着去买喜欢的。
郑东家抓一把铜子,少说也有四五百钱,如果抓的是银角子,那就更多了,有时候,能有二三两呢,后来,逐渐有了银元,郑东家抓银元就抓个五六块。
在父亲面前,郑义明似乎是个永远长不到的孩子,可是,现在,这个孩子就要面对着一切了。
“岳父。”郑义明收起思绪,对宁先生行礼下去,宁先生请郑义明坐下:“你这会儿过来,是……”
“我想问问岳父,关掉那些分号,我们这会儿,还有多少银子?”郑义明单刀直入,宁先生不由看一眼银库的入口,曾经装满了金银的银库,现在都是空荡荡的,那些银子,都用来付了郑东家丧葬费用,还有遣散那些掌柜伙计,这会儿,银库一角,只剩下一个箱子,这箱子都没放满,金子是绝看不到的,只是些碎银子。
“这会儿账上,还有两千余两。”宁先生说了这么一句,就又道:“看起来是不少了,但不够三个月用的。”
郑义明吃了一惊,原来,这会儿家中所有的银子,只够用三个月,而三个月后,还有张老三那边的一千两,这就是所能动用的所有银子。
“这里面,还有五百余两,其实是有些商铺欠我们,我们又倒欠一些商铺,加加减减,剩下的银子。”仿佛觉得郑义明还不够惨一样,宁先生又加了这么一句。
“我晓得了。”郑义明笑了笑,笑容十分凄惨:“原来我娘,做了一辈子的富家主母,等我父亲去世,这银子,也就不剩多少。”
这句话,宁先生无法回答郑义明,而郑义明已经道:“邱叔父已经不在我们家了,那这会儿,总掌柜就是原先的二掌柜来做。”
原本该是这样的,但这会儿情形不大好说,郑义明没有得到回答,也就站起身:“我还是去总号看看。”
“我陪你去。”宁先生也跟着郑义明往外走,总号就在郑家附近,郑义明原先过来时候,总带着玩耍的心态,这会儿再来,却恍如隔世。
生意算不上好,虽然门开着却没有几个人进去,甚至还有伙计在那打瞌睡。
“东家。”郑义明刚和宁先生走进去,二掌柜就掀起帘子从里面走出来,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伙计被这一声惊醒,急忙跳了起来。
“这些日子,忙着老东家的丧事,这些人难免也劳累了,也……”二掌柜姓秦,比邱掌柜要小个几岁,这会儿眼睛也是红的,用郑东家的话来说,秦掌柜比邱掌柜要老实忠诚,但是做生意就远不如邱掌柜了,所以秦掌柜是二掌柜,而邱掌柜是总掌柜,这都是安排妥当,并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秦掌柜请郑义明往后面来,后面小小院落,也有三间屋子,刚坐下,秦掌柜就捧过账本和算盘:“您总算来了,我们也想着,这些账,您该看一看。”
“您先请坐。”郑义明见秦掌柜还站在那里,急忙请他坐下,秦掌柜却还是看着郑义明:“方才你一进来,那神气,就像看到老东家一样,老东家对我有恩,只是我着实不是做大生意的料。”
郑义明被秦掌柜这句话说得心中酸楚,只能拿过账本看起来,仿佛这样,才能掩饰自己心中的难过。
宁先生也在一边叹气,郑义明太年轻,没有经过历练,但这城内的商家,哪一家不老奸巨猾,哪一家不想从别人身上撕块肉下来?
陈嬷嬷都说了一圈,最重要的是告诉自己丈夫陈大叔,要他准备好行李,还有几日就要离开郑家。陈大叔虽然对妻子的决定感到惊讶,但他向来听妻子的,因此陈大叔也只是应了声,就去忙碌了。
陈嬷嬷这才回到郑太太上房,就见郑太太在和郑大太太说话,陈嬷嬷并没走上前,而是在那一边侯着,谁晓得郑大太太已经看到陈嬷嬷了,就对陈嬷嬷道:“你来,你快来,我方才和三弟妹说,说你要离开郑家了。”
“是,大太太听得没错,我确实要告老了。”陈嬷嬷恭敬地说着,郑大太太伸手去拉郑太太的手,几乎是尖声叫着:“你听到了,你瞧瞧,你平常对这些下人多好,可等到有事儿的时候,她们一个个都要离你而去,这会儿,你还在做梦呢。”
“我听到了。”郑太太把郑大太太的手甩开,对陈嬷嬷道:“你岁数也大了,也服侍不动我了,要走,也平常。”
“你!”郑大太太伸手指着郑太太,十分惊讶,毕竟在郑大太太看来,陈嬷嬷要走,郑太太该怒骂陈嬷嬷才是,而不是这样平静述说。
“太太的腿脚没有原先好了,我会吩咐她们,让她们给太太准备好热热的盐,每日给太太敷一敷。”陈嬷嬷走到郑太太身边,轻声说着,郑太太点头:“你刚到我身边的时候,年纪还小,眼睛也亮,这会儿,你眼睛也不行了,等回到家中,多往远处望望,据说,这样对眼睛好。”
“太太的吩咐,我记住了。”陈嬷嬷眼中已经有泪,但陈嬷嬷强忍住了,有些事儿,是不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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