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略,我认为你有明君的潜质,认为你是个难得的天子,我以为……你千万莫叫我失望!
在我几乎将掌心握破的紧张时刻里,齐略突然抬手,用狐裘将羌良人的手格住,沉声道:“我是承汉的天子,不是阿丹;你是长乐宫的太妃,不是司农女阿依瓦!”
羌良人的动作一滞,齐略已经将她推开了两步,咬牙道:“羌良人,我今日只是来借你这温芜一用,你若不愿借,我这便走。”
羌良人脸上妩媚的笑容蓦地凝住了,眸里神色数变,光彩逐渐黯淡:“阿丹,你如今来这里,仅是要借我这温芜用,却不需要我陪你了吗?”
“不需要!”齐略的原本清朗的声音因为强制□而低沉喑哑,但其中的决绝之意却毋庸置疑:“羌良人,我事你如姐如师,但我并不是需要你陪的孩子。”
“可我并不想做你的姐姐和老师,我只想做陪你学习稼穑事的司农女阿依瓦!”羌良人踏前两步,伸手去想打开齐略阻止她靠近的狐裘,她的声音虽然依旧绵软,但却已经失了柔媚之意,只剩下焦急。
“为什么你做了天子,我就不能做陪在你身边的司农女?为什么你父亲死了,我就不能嫁给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做什么太妃?”
我在她一连串的问话里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异族献来的女子,喜欢花喜欢树喜欢农作物,却不喜欢三宫妃嫔的争斗,于是自请来长乐宫的御田里当一名司农女,想造一片和她家乡相似的山林。
那时候的齐略还是太子,受母命来御田学习稼穑之事。她以为汉家的礼俗跟羌人一样,父亲死了儿子可以继娶庶母,所以她很自然地对他落下心意。
然而,齐略成了天子,她成了太妃,汉家的礼俗让她从此再不能靠近自己喜爱的人。
深宫之中,总有些情事在我们所不知的时候悄然发生,几乎所有人都会让不应生的情愫无声消亡。唯有这个滇国来的异族女子,肯将心事明白说出,使尽手段,努力追求,当面质问!
这样忠于爱情的女子,却又有什么错呢?
我剧跳的心脏缓缓地平复,神思恍惚中似乎看到她与齐略争辩几句,突然面色灰败地转身狂奔而出。
我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在花树藤萝里藏紧,小心的呼吸,等待齐略离开。
我不熟悉这温室的地势,等齐略他们都走了,我再寻出路,才是上选。
寂静的温室里,我屏息不动,齐略压抑急促的喘息声却突然清晰了许多,竟似向我这边靠了过来:“云迟,你还躲什么?出来吧!”
我心中骇然,出了一身冷汗,却不敢出声。
“云迟!”齐略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似乎气怒之极,反而冷笑:“你身上的香气藏不住,你不出来,是等我亲自抓你不是?”
我素来不熏香,在周婕妤那里染上的香也早该散了,在这各种气味陈杂的丛林里,怎么可能闻得出来?
齐略此语,定是诈敌。
我心念一动,蓦然明白,周婕妤叫我来这温室里求药,不见得是要我来查探天子私情,而是她受了齐略之托。
难怪齐略敢这么肯定地叫我,原来是这么回事!
齐略的脚步声向我这边过来了——这温室的地上尽是绵软的苔藓,踩上去本来没有声音,但齐略的脚步故意放得很重,定要传出声来。
我心里苦笑,分开藏身的花树,站起身来,望着迎面而来的齐略,微笑行礼:“陛下!”
第十七章 迷意
齐略缓步走来,我分明看到他被羌良人挑起的欲念,被强行压制,藏在眼眸深处,却并未退散。
一礼拜毕,我便不动声色地在收礼的时候将身体退开两步,站在一株木槿旁边,笑道:“云迟误闯温芜,正茫然难寻归路,天幸在此遇见陛下。陛下可知要离开这温芜,该往哪边走?”
“呵呵……”齐略轻笑两声,问道:“你看着羌良人离开,还会不知道出路?”
我惊奇的抬起脸来,讶道:“这芜中林深木茂,云迟眼拙,却未见有人。幸而遥闻陛下声音,循声而来,才能脱出困境。羌良人在这芜中么?”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现在才来到这里的,并没有看到齐略和羌良人。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不必强词掩饰。”齐略微微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吐出来,轻声道:“云迟,幸亏你来了,否则我几乎铸成大错!”
我却哪里有什么能力使他不成大错?我不过是个无意牵扯进来的局外人而已。我舌底苦意浸染,强笑道:“云迟确是方到此处,陛下误会……”
“误会?我没误会。你一来,我就知道了。”齐略几步逼到木槿树旁,脸上的沉凝之色已去,只剩下一脸的轻松笑意:“你身上佩着什么香,竟有让我惊神静心之效。”
他对我撞破他和羌良人的私情一事如此坦然,是心里打定主意要将我变成能绝对保守秘密的死人,还是他真能信任我?
他若想杀我灭口,那我无话可说;但若他当真仅是将我视为惊醒他的“恩人”,那我也实在不愿做往后一旦失去信任,便必会被他视为仇雠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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