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喝了一口茶水。
“宁海,你想成为继承人吗?”他问。
“我想。”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嗯?”他意外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客气一些。”
我看着他。
他说:“你很有上进心,这很好,但我不明白,你哪里来的自信?”
“我没有自信。”我说。
“那你为什么能当着我的面说想?”他问。
“我现在没有领导家族的自信,但是,我想成为头狼。”我说。
这句话是雾切事先让我记下的回答。她设想过我可能会遇到的提问,并且为此设计了相应的回答。虽然我认为此时的我对维克多的回答太过不知好歹,也太过暴露野心,但是我只能选择相信雾切。与其让不擅长交流的我自由发挥,不如尝试依赖她的智慧。
维克多盯着我看了几秒钟。
突然,他转移了话题:
“安洁拉十分优秀,但是我不喜欢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安洁拉就是狼公主的名字。
我摇头。
“她受人类的文化影响太深了。”他说,“她认为狼人也是人类,属于人类的一种。就好像,人类按照地域的不同,会随着当地环境出现肤色与其他身体细节的不同一样,她觉得狼人也只是因为某种条件的缘故,所以才会出现与一般人不同的特征。年轻一代的狼人有很多是这个理论的信奉者,你怎么看?”
“狼人与人类是不一样的。”我回答他。
“说说看,哪里不一样?”
“即使狼人起初真的是人类,只是因为某种条件而出现了变化,但是……”我说,“既然现在的我们已经有了更加悠久的生命和更加卓越的本领,那么就不该继续把自己当成人类看待。据说鸟类就是物种大灭绝之后幸存下来的恐龙所演化过来的,但是谁又会把鸟类当成恐龙看待呢?”
他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我接着说:“无论狼人与人类是否同出一脉,也只是过去的问题,我们需要看的是现在、是未来,仅此而已。”
“说得很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都是雾切想出来的回答,我只是照搬过来而已。这些句子,乍听之下好像有着条理,可实际上只是为了狼人至上的理念而服务,是事先决定了结论、之后再为结论补充推导过程的诡辩理论,带有片面与狭隘的种族主义思想。
而这些似乎切入了维克多的心坎。
“安洁拉是有本事的孩子,可终究还是太天真。”他说,“直到现在,人类之中依旧充满了人种歧视、地域歧视、职业歧视甚至是对异见者的歧视,哪怕是爱好都能成为攻击的借口。虽然安洁拉认为,只要付出一代代的努力,狼人迟早可以融入人类社会,但是我完全不那么认为。与人类有着太大区别的我们,假如为了融入人类而付出努力,就势必会被抓住软肋。也许届时我们都觉得自己是人类,可人类又会觉得我们是人类吗?”
“不会。”我简短地说。
现在的我所扮演的,就是一个沉默寡言却有着丰富内心世界的激进派狼人。我可以为了阐述自己的激进思想而大费口舌,但没必要在除此之外的地方说太多话。
“没错,不会。他们绝对不会接纳我们,只会把我们当成伪装成人类的畜牲看待。历史早已证明了这一点。”他点头,“但是,太多的年轻一代的狼人看不清这一点。”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一排书架面前。
“家族中,有很多成员,在成为我们的一员之前,只是在人类社会中游荡的独狼;而在成为独狼之前,他们又只是一般的人类。”他说,“他们在人类社会中接受教育并成长,有着生而为人的自觉,而当他们成为狼人之后,都会经历或大或小的心理挣扎……我知道的,有选择的话,他们其实都不那么想成为狼人。如果在他们矛盾的时候,有人对他们讲述了狼人也是人类的理论,他们就会欣然接受,甚至于,将其奉为真理。”
他回头看着我。
“你也多多少少地有这种念头,不是吗?你在对我阐述理念的时候,虽然认为狼人高于人类,但也一定程度上认同了狼人也是人类的理论。如果是老一代的狼人,是不会这么说的。”他说,“人类的文化与理念正在腐蚀我们。我们老一代早晚会死干净,而可以继承狼人精神的就只有年轻一代。假如年轻一代抛弃了这种精神,选择了人类,那么,在精神上,狼人就真的会沦为人类,最终成为人类的附庸。这是必须避免的事态。”
“是的。”我说。
“归根结底,我们之所以会遇到这种问题,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人类的社会中。”他说,“哪怕隔着汪洋大海,强势的国家也能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文化输出到大洋彼岸,又何况是在自己的内部?位于这个社会之中的我们,除非彻底地脱离社会,真正地形成自己的社会,就不可能避免这种精神上、文化上的侵蚀。没错,仅仅是形成家族还远远不够,必须形成一个独立自主的……一个从人类社会中区分出去的狼人社会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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