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了,周访干脆摒退了歌姬舞女,坐到温峤身边,问起晋阳所发生的一切,温峤将过去数年坚守晋阳的艰难与壮烈一一道来。他的声线还算平静,讲述起晋阳军民的困苦与壮烈的时候也谈不上激动,毕竟都已经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了,可以周访为首的江东将领却为之震憾,连手都有些颤抖。最后,周访声音有些沙哑:“周某只知在北境坚守不易,万没想到竟难到这种地步,壮烈到这种地步!我等能在江东安享太平,都是托了刘并州的福啊!”
宴会结束后,周访留温峤在家中作客,叫来一众儿孙,将温峤的事迹一一讲述给他们听,对他们说:“你们要以温长史为榜样,苦练武艺,勤读诗书,做个文武全才的人,别学那些终日声色犬马、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末了,还赠送给温峰一把宝剑,一张自己珍藏的良弓,并且写了一封洋洋洒洒干余言的信,托温峤转交给刘琨。
拿着那封信,温峤眸中泪光隐现,他忽然发现,也许晋阳军民长达数年绝望的坚守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还有很多人记得他们,知道他们的牺牲与付出,这就是意义。
分别前,周访低声问萧育:“听闻南阳、襄城、南郡的稻麦都能一年两熟,百姓富足,可是真的?”
萧育说:“准确的说是两年三熟。”
周访说:“这已是神迹了。对了,萧将军以芦苇作舟,飞渡长江,这一壮举周某至今难忘,在南阳,像萧将军这么神勇者,怕是屈指可数吧?”
萧育哑然失笑,说:“周将军过奖了,在南阳,强过萧某者不可胜数。”指向羊允:“羊小将军在落花胡之战中身先士卒,拼杀至长槊折断,宝剑卷刃,来不及换兵器,便徒手去夺胡人骑兵的长矛,一战下来夺下十七支长矛,以至于胡人骑兵都不敢近他的身了。”
周访看着温文尔雅的羊允,眼皮直跳。
萧育又指向段文鸯:“这位,来自段部鲜卑的大将,段文鸯,在舞阳之战中率领两干鲜卑铁骑纵横决荡,所向披靡,杀得性起时更是率六十铁骑直冲敌军帅旗所在处,硬生生将敌军冲成两截,为全歼七干胡骑立下了汗马功劳!”
周访倒抽一口凉气,有些惊疑的问:“那他们定然是南阳最为勇猛的将领吧?”
萧育摇了摇头:“他们不是。大司马麾下的兰夏、裴悦,大司农麾下的许浑,其悍勇之处比诸他们丝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周访慨叹:“南阳当真是将星云集啊,周某开眼界了。”
船队离开寿春后,羊允有些不解的问:“周访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没头没脑的?”
萧育说:“还能是什么意思?心动了呗!”
羊允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你是从哪里看出他心动了的?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萧育说:“他问南阳似我等这般勇猛的将领有几个,可不是单纯好奇的,他是想摸一摸我们的实力,估摸一下他如果投靠过来,能得到什么样的待遇。他有勇有谋,不失为名将,倘若南阳无将可用,他投靠过来自然可以得到极高的礼遇,若是南阳人才济济……”
羊允恍然:“那他就要重新估测一下自己的价值了。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骗骗他说我们很缺像他这样的人才,把他给拉过来?”
萧育说:“那岂不是要让他给看轻了?寻阳周氏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傲得很呢,倘若让他给看轻了,漫天要价,大司农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的话我们这些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人该如何自处?不答应的话又触怒了周氏,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段文鸯在一边原本听得还津津有味的,听到这里,他捂着脑袋神情痛苦:“太复杂了,太复杂了,听不懂,更想不明白……再想下去脑子都要烧坏了!”
萧育哈哈大笑,拍了拍段文鸯的肩膀,说:“你就别为难自己的脑子了,世家大族出身的人心眼都多得要命,他们的心思不是你这大老粗能琢磨透的!”
段文鸯喃喃说:“跟这种人打交道肯定很痛苦!”
萧育一脸赞同:“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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