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锐坐在医院后公园的椅子上,弓着腰,眼泪满是痛苦。
陶晓的状态很不好,心理咨询、药物治疗都毫无用处,吃进去的东西如数吐出来,快四个月了,人瘦的眼睛都凹了进去,她甚至写好了遗嘱,完全丧失了求生意志。
“你就这么走了,你爸妈怎么办,为了他们,你也要活着呀。”
不到万不得已,杨子锐不会跟陶晓说这些的。可陶晓却是把这世间一切都放下了一般“我账户里还有三百多万,是我留给他们二老的。我走后,后事不必让二老帮我料理,劳烦你将我的骨灰撒到海里,随便一片海,在这世间散个干净。我跟二老说我在国外旅游,慢慢的有一天他们也就接受我走了这个事实了。”
话说到这,她停了一下,抬起头望着他“只对你,我没什么可报答的,还要麻烦你,待我父母老了帮他们安排一家养老院,偶尔打电话问询一下待遇情况,我不求他们在这世上长命百岁,我只怕养老院不会善待他们,但有个人去问,养老院也会有所顾忌。如果生了大病,也没必要去医治,人老了,病了,走了,其实是最好不过的一生了。”
“我不答应你呢”杨子锐不想她就这么交代一切真的扔下这世间了“你是不是为了他们的晚年,也要坚持下去。”
“可是我太痛苦了”陶晓靠在床上,这些天她都靠一些营养针度日,看着他的眼里,毫无光亮,俱是麻木和空洞“来到这世上我无法选择,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抓住一切机会,做对每个选择,我就能过上班里其它女同学的生活,穿漂亮的衣服,聊远方的旅行。”陶晓细数自己活的这三十几年“上大学后我先是逼走了罗旭,因为我不能接受一切不确定的未来,然后没日没夜的写稿、学习,上天垂涎我,还真写出了些名堂,赚了点小钱,让我的爸妈和城里其它父母一样有了医保、社保,让我自己也和那些自小在优渥家庭成长的孩子一样,有了自己的车子,房子。”说着她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但我这里空了,最开始是我写不出来字,我觉着我给每个人物设定的背景、给他们安排的命运毫无意义。然后是面对周围的一切,生活、工作,还有带我来这世上的父母,我只觉着累。”
“按照我爸妈的意思,我现在就要找一个男人,然后结婚,生孩子,造出下一个这样我的,然后把她养大,才算是完成了人生的任务。“陶晓平静的叙述“我才知道,我的降生就是他们的任务,他们只管做任务,而从未考虑,这个‘任务’,内心深处挣扎、悲凉和痛苦。我想我走了,他们最难过的不是我走了,而是他们任务失败,我没有完成我的任务。”
“我累了子锐”陶晓叹了一口气“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闭上眼,然后再不醒来。”
冬日即将结束,但寒风依旧凛冽,杨子锐的呼吸在空气里凝成哈气,陶晓的情绪陷入了死循环,她越是想着生命没有意义,就越是不想活着,不想活着,生命本就没有意义。他曾经认识的她乐观,向上,对生活不屈不挠,但他认识她的日子里,她眼里也满是罗旭。他不得不承认,他救不了她,没有罗旭,她所认为的世界,就是没有意义。
杨子锐思考再三,拨通了一串电话。
“京城中医院,你尽快赶过来,我带你去见她。”
罗旭正在开会,接到一串陌生数字的来电,又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以为是打错了,但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见谁?”
“陶晓”
电话那头是男音,还是京城的医院,罗旭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你是杨子锐”
电话那头肯定
“陶晓怎么了”
罗旭急了,骤然从椅子上起身,推开会议室的门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拿起车钥匙下楼动作一气呵成。
留下会议室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嘉禾,嘉禾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听到了陶晓,知道今天这会一定是开不成了,让大家回去再推敲推敲剧情方案,等罗旭回来再讨论。
开车去高铁站的路上,罗旭听杨子锐说了个大概,具体情况要到京城才能知晓。
s市没有机场,到京城的高铁最快要4个小时,罗旭赶到的时候上一班高铁刚刚开走不久,下一趟要7个小时以后,点开手机软件,查询开车到京城走高速要9个小时。
心里七上八下的,听杨子锐的说话语气,陶晓病的很重,来不及多思考,罗旭心下一横,决定开车去京城。
一路走在快车道,杨子锐知道他竟然为了赶两个小时开车过来,嘴里骂他是疯了,还冷冷的警告了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陶晓就真的活不成了。
这一路罗旭聚精会神,累了在服务区也不敢多歇,只下车洗个脸清醒清醒就回到车上继续赶路,最终在晚上7点多,到达了京城外环,杨子锐的车已经早早停在那里等他。
外地车,进不去京城市区。
“她生了什么病”
来之前杨子锐说的并不清楚,只说很重,能不能好起来,就看他罗旭在她心里有没有那个分量了。
杨子锐瞟了一眼副驾驶的罗旭,零下二十几度的地方过来,只穿着衬衫,就知道他是急的过来,外套根本没来得及穿,心里舒坦了几分。陶晓那么爱的人,是真的在乎她,如果他能把陶晓从彼岸拉过来,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吧。
“抑郁症后期,基本丧失了求生意志。”
罗旭听后愣住了,转过头看向杨子锐,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怎么会?”
杨子锐一边开车一边解释“你上次见她不过几个月是吧,那时看不出什么端倪是吧”
罗旭严肃的点头
“抑郁症就是这样,平时根本看不出什么,一旦受到了外界的刺激,或者从心里开始崩塌,从楼上跳下去就是分秒钟的事,毫无征兆。”
听到这,罗旭慌了,紧张的握紧双手“她怎么样了,她跳下去了?”
杨子锐摇了摇头,他才稍稍安心
“但也很糟”杨子锐神情凝重“对她来说,比跳下去还要糟。”
杨子锐的话罗旭听不懂,他毕竟是医学外行,对抑郁症的认识甚至都仅局限于听过而已。可当他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小小的一片玻璃看着病床上已经人如枯槁,眼窝凹陷,瘦瘦的身躯仅靠着输液维持生命的她时,他才知道,杨子锐说的很糟,是有多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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