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一类,平时他是领导,酒沾到嘴唇就行。今天都是同学,他不能这么做了。几个在机关混的还好说些,那些至今还在学校的,清高得很。你稍稍有点架子,玩点虚的,说不定就会被骂个狗血喷头。
酒喝着,钱局长问程杰之到市里来是不是有事?怎么在湖东干副书记七八年了,也不动一下,该找的还得找,不能守株待兔啊!
程杰之叹道:“难哪!”
钱局长问:“难什么?事在人为。”
程杰之笑道:“谁不想?那是假的。可是,难哪。去年的事你们知道,唉,不说了。”
鲍局长插话说:“去年的事大家都清楚,本来就定了你当县长的嘛。我们同学说什么时候还要你请客呢。哪知道后来……听说那个当县长的女的,跟省里领导有一腿,是不是真的啊?”
“不要乱说”,钱局长制止道:“没有根据的事,瞎说不好。不过,宗当县长,既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至少说明一点,她比你积极。杰之啊,这方面还得补课啊!”
“补课?”程杰之端着酒杯,敬了钱局长一杯,然后道:“我都老了,还补课?没意思吧。我刚才同王市长说,再不动,我可要求到人大和政协去了。多清闲,也没烦恼事,多少能图个自在。”
“啊,人大?那个梁,梁什么的,怎么处理了?”有人问道。
钱局长朝程杰之使了个眼神,没有回答。程杰之已经明白了,这事不宜于在这种场合说,而且,这事有点谱。这个老钱,当年在大学里,可是个比谁都柔弱的男孩子。没想到一毕业,就立马像换了人似的,很快在机关上找到了位置。如鱼得水,不到五年,就混到了政府办。又过了七八年,在政府办混了个副处,回到教育搞第一副局长。搞了六年副局长,便顺利地扶正了。最近又听说要到政府了,搞市长助理兼政府秘书长。
做官也就像禅宗所言,需要顿悟。这老钱,就是一个顿悟的典型,先是一窍不通,尔后突然圆融通透了。了得!太了得了!程杰之打心眼里佩服。当官也是天份,其实就跟学裁缝一样。同样是学,有的人一学就会,一做衣就漂亮;而有的人,怎么学也不成,做出的衣服,也只好将就了。
……酒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多。
李红旗先吃了饭,然后一个人在大厅里坐着。看了会儿电视,就给顾燕发短信,问顾燕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在想着上午招标的事。顾燕说中标了,就不想了。你呢?李红旗说我正在市里,跟程书记一道。顾燕停了会,说程叔叔知道了我们的事,是我父亲跟他说的。他似乎没表示反对。这说明你在程叔叔心目中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啊。李红旗说当然,他知道了,我可有些不好意思了。你父亲不反对吧?顾燕说反对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
李红旗正要再回短信,程杰之他们下来了。个个酒气冲天,握手,拥抱,甚至喊小名字的都出来了。李红旗看着,平时一向谨严的程书记也有这一面哪!
上了车,刚出了城,李红旗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婶婶。
李红旗问:“怎么了?婶婶。”
“你叔叔突然严重了。口吐白沫,正在抢救。”婶婶几乎是哭着说。
“怎么?中午医生不还说没事吗?怎么……”李红旗把车停在了路边,也没来得及跟程杰之说一声,就下车在电话里道:“别急,婶婶。我马上就赶回去。马上!”
程杰之也约略地明白了,哆着,问李红旗是不是你叔叔病重了?李红旗说是的,正在抢救。急死人了!程杰之说:“不要慌,我给你先说说吧。”说着,就打通了医院蒋院长的电话,让他全力以赴,积极抢救。
李红旗听着,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涌出了眼眶。
《领导司机》31(1)
31湖东县交通局原局长李一然,在退任主任科员后一年,因患脑溢血,在医院病床上躺了七天,撒手西去了。
李红旗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在他心里,叔叔就是父亲。从小开始,他没有见过父亲,只是从叔叔这里感受到过父亲的爱和关怀。他没有想过,叔叔在这么个年纪上,就过早地走了。一开始是小血管出血,但是当天黄昏时,大血管破裂。医院组织了抢救,而且从省立医院请来了专家。但是,一切无济于事,叔叔的眼睛一直没有再睁开。蒋院长说:“关键是病人长期抑郁,脑血管脆弱,在小血管破裂后,虽然进行了一系列的治疗,但没有能阻挡住大血管的破裂。”
省立医院的专家告诉李红旗,“已经是尽力了。像这种多发性血管破裂的病人,很难有醒过来的可能。即使醒过来,也会有严重的后遗症。”
婶婶哭着,“就是有后遗症,我也愿意服侍他一辈子,总比眼睛一闭就走了的好。我的可怜的老头子哎,一生都为公家的事奔波。到头来,一天福也没享过,就这么走了。你苦啊!……老头子哎!”
整个丧事,都是李红旗为主在办。堂姐虽然回来了,可是插不上手,而且心情悲痛,也没法主持。交通局专门组织一个班子,来处理此事。遗体告别时,程杰之副书记,宗荣县长,叶能文副书记,还有姚和平,等等,县里的一些班子领导都来了。这里面一半是因为李一然是刚刚退下来的交通局长,另一半因为李红旗在县委办。当然还有一重原因,就是李一然死得太早了,太年轻了,才五十六岁。李红旗和婶婶商量好了,所有私人送情的,一概不收。单位送情的,全部收下。结果,私人的也变成了单位的了。一个丧事下来,就这一块,收的人情费就有三万多块钱了。
李红旗这几天其实一直是麻木的。头两天,他还有泪水,想着叔叔就心里痛。但是后来,他在替叔叔擦身子时,看着冰冷的叔叔,似乎跟自己没有什么关联了。叔叔到了另一个世界,跟李红旗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哥哥在一块了,还有他们的父母,一大家子团聚,是不是也很快乐呢?也许退下来的叔叔曾经想过这么一天,如其在这个世界孤郁地活着,到另一个世界也许更加开心些吧?
丧事办完后,堂姐留了下来,专门在家陪婶婶。本来,李红旗建议婶婶跟堂姐一道到上海去,免得在家一个人难受。可是婶婶不同意,她说她要替死老头子做完了“七”,不然他到阴间走不安稳的。所谓的“做七”,就是从下葬之事开始,每七天家里人做一次小祭奠,好送死者安心上路。这与传说中的到阴间要走七七四十九天有关。七做完了,等于丧事彻底完了。死者就完全地到了阴间,这个世界上除了气息,就再也没有什么属于他的了。
整个丧事有条不紊,最令李红旗感动的,不是来了那么多人,也不是来了那么多领导,而是顾燕来了。
李红旗本来没有告诉顾燕,他觉得他们还没到要把这事告诉她的时候。但是,在叔叔去世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顾燕的电话。顾燕说她也很难过,很遗憾,也很内疚。没有能在叔叔生前,去见叔叔一面。李红旗说怎么会想到呢?谁都没想到。也别内疚了,你能打电话来,我就得替叔叔谢谢你了。
顾燕说那你注意点,我知道你对叔叔就像对待父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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