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次日是每月的停朝日,我和天诺一直赖到日上三竿才起。汗渍腻在身上,因一夜相拥入睡,紧贴的皮肤在分开的时候还有些许撕扯的疼痛。穿戴整齐,才叫琥珀和琉璃进到内殿来伺候洗漱。琉璃这些日子瘦得没了样子,走路的时候也似乎是有些不便。天诺见如此,只说:“身子不好如何服侍主子,好生养着吧。”琉璃像是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将温水兑上一些花露进去。琥珀赶忙用手肘捅了捅她,她这才惊觉,惊慌地抬头看着我,问道:“小主方才说什么?”
天诺也不怪罪,我也不便再问,只说无事,便叫她退下了。替天诺整理衣冠,说道:“她从前很好,只是前几日大病了一场,精神还不太好。”“她是你的人,你调教就是。”说罢便在我的手上一吻,依依不舍。“我听你的嘱咐,去瞧瑶儿,晚上再来看你。”血气上涌,赶忙推他离开。“不必了,免得让人起疑。”
天诺无奈地叹息着,“这个皇上当得着实无趣,竟然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想要歇在妻子的房里却也不能如愿。”我见他这样说,只瞧了瞧旁边,见琥珀和琉璃都已经下去,便轻轻地吻在他的脸颊。“等以后。”天诺不再多说,捏了捏我的指尖,便离开了。
天诺走后,我一人闲来无事,便推窗而立。只见琉璃正站在院中,手里捧着小米在喂飞来的麻雀。只是她目光凝滞,手也是机械式地从钵里抓一把扔在地上,麻雀吃饱了飞远了,她也不曾察觉。琥珀见状,刚要张口叫她,被我拦住,只是招招手叫她进来。
“你和她同屋,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吗?”琥珀也很疑惑,并不知晓琉璃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忽然,琥珀近身上前,低声说道:“姜太医先前来过,看了半天也不说是什么病,不过奴婢担心怕是不太好。”我一惊,琉璃竟然病到这种地步了吗?“怎么说?”琥珀看了看站在外面愣神的琉璃,惋惜地说道:“那日我去洗衣,想着连带着琉璃的也一同洗了方便。可是拿在手里一看,亵裤上全是血迹。”
我强作镇定,只是泛白的指节出卖了我的内心。“身为女子,有时也难免,也未必就是什么大病。”“奴婢刚开始也这样想,只是琉璃的信期同奴婢的相近,若说是葵水也不是。”心慌的不行,若说姜宇的医术都不能判定琉璃是什么病症,只怕琉璃也难有活命。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角门处鬼鬼祟祟地进来,拉着琉璃走到了拐角旁边。我连忙拉着琥珀从我的视线望去,“可瞧见了,那是谁?”“瞧着身形,像是王瑞的徒弟小何。”王瑞是从前皇后身边的首领太监,掌管景泰宫的内外杂事。我一听那人是王瑞的徒弟,就知道琉璃一直在替我查询着消息。我心里感动不已,将爱重她的心思又重了一重。
却见小何走后,琉璃露出满脸的鄙夷和恶心神态,只放下手中的米钵便悄悄地跟了出去。我扶着琥珀,也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左拐右拐,来到了一间房前,我四周
看了看,这里果真是人烟稀少。见琉璃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我和琥珀也悄悄的跟在后头,躲在墙根处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来了?”带着宫中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琥珀在我的手心里写了一个王字,说话之人便是小何的师父王瑞。我在心里想着果然琉璃机敏,能够绑定王瑞这条大鱼,景泰宫从前什么人来来往往,此人最是清楚不过。
正当心中料定今日必定能够知晓写景泰宫忽然失火的支根末节,却不想听到王瑞突然放浪一笑,“杂家可想死你了。”“轰”地一声雷响,耳边突然炸起一颗雷弹。琥珀也是一惊,脸色苍白地看着我,想必我的面容也不会好许多。琥珀浸湿食指,在窗纸上捅了一个洞,正巧能够看到屋里的情境。
王瑞正抱着琉璃,双手便要去解琉璃的裤子,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而琉璃却似一根木头一般站在原地,两眼一闭,忍受着羞辱。浑身的毛孔都开始急剧扩张,像有千万只蚂蚁一般啃噬,忍不住五脏六腑地翻腾,捂住嘴吐在了手心里。
我猛然起身,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屋里的两人听见有人进来,都慌得四处躲窜。琉璃定睛一看见是我,瞬间停止,瘫软地坐在地上。王瑞回过神来一见,更是忙不迭地磕头求饶。一眼瞥见他手中的秽物,瞬间明白为何琉璃会出血。只恨不得此时将他千刀万剐,也难以泄恨!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喊出来,宫中太监与宫女偶有对食,也不过是彼此安慰,却不想像他这样污秽不堪。忍不住狠狠地踹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瑞一脚,琥珀也上前狠命地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
王瑞一边挨着打,一边哭喊求饶道:“小主饶命!奴才再不敢了!”琥珀扯着王瑞的头发又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没皮没脸的事情都做下了,还敢叫小主饶命!”“琥珀,拉了他去暴室,七十二套刑罚都让他尝一边,不用完不能叫他死了!”
王瑞一听早就吓得魂都没了,只知道扯着我的裤脚哭爹喊娘。琥珀抓起地上的一把干草塞到他的嘴里,揪着他的衣服便要往外拖。突然,琉璃扑到我的面前,哭道:“小主不能杀他!”我惊诧地看着琉璃,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如今却被折磨地不成样子。“你放心,我定会为你做主!”说着,叫琥珀将王瑞拉出去。
“小主!万万使不得!王瑞知道景泰宫的事情不少,如果他死了,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什么了!”“那也不能牺牲你,没有他我们还能有别的办法!”“再也没有了,景泰宫的人留在宫里的就只有他了!”
不知不觉,我早已泪痕满面,俯下身来将衣服遮掩在琉璃的身上。“我虽然嘱托你要从景泰宫的人身上找到线索,可也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琉璃反倒无所谓地一笑,将我的手从她的肩头拨落。“奴婢的身子业已脏了,还有什么好说。”
琉璃是心气儿最高的,从前还和我说要嫁人也必定是英朗俊才,却不想如今竟然对着
一个太监!心痛地难以附加,我赫舍里倾君有什么能够让她为我如此?我转身走出屋外,喝道:“我现在问你话,你老实回答我,若有半句谎言,定让你五马分尸!”王瑞将头都磕破了,只道遵命。
“丽华生前跟谁接触最多?”王瑞见我打听景泰宫丽华的事,方才抓到的一线生机又变成了凌迟的刀具。他扭扭捏捏地不肯开口,我一个眼色过去,琥珀便又捡起落在地上的藤条狠狠地抽了下去。王瑞不堪忍受,只一味求饶。
“你大方回了小主的话,好多着呢!”王瑞见琥珀逼得紧,实在万不得已,才哭丧着爬到我的面前。“小主饶命啊!小主饶命!奴才确实不知道景泰宫的事,那日奴才躲在别处醉了酒,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酒醒之后才知道景泰宫失了火啊!奴才万万不敢欺瞒小主!”
好一个色胆包天的奴才,竟然将主意打在我的人!刚想发落,这样的人断断留不得!却不想一个藏青色的身影从我身边风一般地刮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琉璃的发簪已经了王瑞的胸膛。两眼圆整,瞬间闭了气。
刚杀了人的琉璃没有变的疯癫,而是异常地安静。整个世界静默地没有任何呼吸之声,然后慢慢地,开始有水滴的滴落,滴答滴答,渗透进我的心里。我慢慢地走向琉璃,将她搂进怀里。“小主,再也救不活了……”
琥珀的眼泪也如洪水决堤,倾注而下,不能想象,此时此刻的我又是怎样一副面孔。身边王瑞的尸体渐渐转凉,而我却只能抱着琉璃同样冰冷的身体,再也不能回暖。我不知道世间还有什么言语能够表达我此刻的心情,更不知道我是否还有资格去劝慰琉璃。我欠她的何止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身体,这一条命,又如何能够偿还得了。
宫里的乌鸦不知道何时这样多,像是死神的爪牙来引领一条冤魂入地狱。我的眼如残阳如血,想将死人分尸。狠毒了他,却也不过是要了他的一条命。琉璃在我的怀里昏睡过去,像是没有了呼吸一般。看着她的脸,我失声痛哭,哭从前快乐的琉璃,哭这样纯洁的女子最终还是掉进了泥淖里。
“今天的事,到死都不能说。”琥珀止住哭声却止不住眼泪,点了点头。与她情同姐妹的琉璃遭遇到这些,她却没有及时发觉,琥珀的心里也不会好过。顺着这个逻辑想去,我却发现,我愈发将那些火烧景泰宫的背后黑手恨入骨髓。
她的陷害我可以原谅,她的狠辣我也可以不去抱怨,但是她的所作所为,接二连三地伤害着我身边的人,更是这种不能接受的残酷现实。如果我不去找出真凶,这样的残忍,又有谁来买单?握紧双手,抬头去看头顶盘旋的乌鸦,扬起锦旗,正式开始宣战。
我所承受的,她们所承受的,我都要一笔一笔地讨回来,那人,你就等着我,等着这一天!搂着琉璃的身体,暗暗地下定决心。琉璃,终有一日,我会为你报仇,尽管太晚,也不会让你太冤。眼泪迅速模糊视线,将前方搁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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